李密已经推测出联盟要北上转战?
“某告诫你一句。”李密语含双关地说道,“联盟是你组建的,联盟因你而存在,一旦你不在了,联盟还能继续存在?”
李风云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这个世人从来就不缺智者,李风云能看破别人做的局,别人也能看破他做的局,这很正常。李密从杨玄感那里走了一趟,回来后说的话就不一样了,很显然杨玄感已经看破了他的局,通过李密的嘴说出来,无非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要共谋合作了。
李风云没有说话,向李密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东都是块死地,我们到东都来,都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李密说道,“你要求生,我们也要求生,我们目标一致,理应合作。”
“我们本来就在合作。”李风云说道。
“我们需要新的合作。”
“某不需要新的合作。”李风云冷笑道,“你们的目标是关中,打东都不过是个障眼法,西京大军一来,你们金蝉脱壳,陷我于绝境,这算合作?某历尽艰辛突破伊阙,杀进京畿,成功吸引了东都注意力,对你们来说即便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但结果如何?你们算计某,要置某于死地。这就是你们的合作?这样的合作,不要也罢。某实话实说,某现在的目标就是打下东都,劫掠东都,然后逃之夭夭,某绝无可能与你们继续合作,更不会白白做你们的牺牲品
李密已有心理准备,对李风云这番话并不惊讶,“某有个疑问,既然你知道我们的目标是关中,为何还要杀进东都?难道当真是要利用我们,陷我们于东都,给自己赢得北上转战之时机?以你之微弱实力,却要行蚍蜉撼树之事,你的信心从何而来?你背后那个人到底目的何在?”
李风云笑了,一推了之,“某就是一个贼,一个狂妄自大、胆大包天、无恶不作的贼。”
李风云不说,李密也不想知道答案。实际上答案早在事实中一清二楚了,就是要打击保守势力,就是要铲除以杨玄感为首的政治集团。你不造反我就逼你造反,你造反了正好遂我心愿,一杀了之。李风云不过就是一颗棋子,但关键是李风云这颗棋子到底在谁的手上?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李风云这颗棋子肯定不在圣主手上。
在圣主这等绝对实力面前,黑的可以说成白的,邪恶的可以打扮成正义的,根本不需要阴谋。阴谋因弱小而存在,阴谋论之所以甚嚣尘上,是因为这个世上弱者太多、太弱,弱者根本想像不到至强者是何等的强大。
“实力决定一切。”李密说道,“在今日东都战场上,你是弱者。”李密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在李风云面前摇晃了一下,然后紧紧握成拳头,“你会化作齑粉,灰飞烟灭。”
李风云笑着摇摇头,“某若化作齑粉,你们也必然灰飞烟灭。”
杨玄感如果翻脸,联盟拼死一战,双方两败俱伤,玉石俱焚而已。李风云并不惧怕李密的威胁。
李密也笑了,“某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某认为,合作比对抗好,合则两利嘛。某知道你北上转战的目的,你的目的是北虏,是南北大战。虽然某并不接受你对未来中外形势的分析,也不认同南北关系会迅速恶化成南北大战,但你誓死抵御北虏、卫戍中土的决心和勇气还是让某钦佩不已。只是,如果你死了,壮志未酬,北虏呼啸而下,生灵涂炭,岂不遗憾九泉?”
李密的意思很直白了,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你已经“默契”的配合各方势力成功逼迫杨玄感造反了,并且逼迫他提前造反了,而提前造反的后果是致命的,杨玄感非常被动,这场兵变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大家都要吃于榨尽杨玄感,都要利用这场兵变来为自己攫利,杨玄感实际上处于虎狼环伺之中,生机渺茫,所以杨玄感从起兵开始就是为生存而战,其他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既然杨玄感为生存而战,兵变同盟已经抱着舍身赴死的决心激战于东都,如果李风云一意孤行,拒绝合作,那玉石俱焚又如何?然而,事情的结局仅仅是玉石俱焚吗?肯定不是,东都要被摧毁,成千上万的贵族官僚要身首异处,中原大地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对国祚的伤害之大,对中土的打击之大难以想像,而由此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北虏一旦入侵,南北大战一旦爆发,中土无力抵御,统一大业可能轰然崩溃,中土可能要重蹈五胡乱华之覆辙。
这才是真正的威胁,才是迫使李风云不得不改变态度,与杨玄感结盟合作的“杀手锏”。
话说到这份上,李风云也就毋须继续虚张声势、惺惺作态了,还是谈谈合作条件吧。
李风云佯装权衡思考,良久才在李密的期待中,慢慢吐出四个字,“计将何出?”
“齐王。”李密简明扼要。
李风云一听就明白了。杨玄感这个局做得好,把齐王杨喃诱进东都,让齐王代替杨玄感和自己成为诱饵,让杀气腾腾的虎狼们都去猎杀齐王这个猎物。当齐王在东都登基称帝之刻,也就是杨玄感和自己金蝉脱壳之时。
李风云摇摇头,目露不屑之色,显然对此计不看好,“如果齐王不上当,不中计呢?”
李密看了李风云一眼,迟疑了一下,说道,“某认为,齐王是个致命隐患,在某些人的眼里,他是必杀之人。”
“你想挑起皇统大战,想让圣主和齐王父子相残,给你们抢占关中赢得足够时间,这个主意是不错,可惜你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李风云嗤之以鼻,“齐王不是痴儿,李子雄、董纯和李善衡也不是屠狗之辈,还有东莱水师的来护儿和周法尚,更不会任由东都风暴伤及圣主,祸及国祚根本。”
李密皱起了眉头,“水师会放弃远征?”
“水师当然不会放弃远征。”李风云说道,“但水师只要派出一百艘战船进入大河水道就能封锁齐王进京之路。当然,如果韩世谔和顾觉能够抢在水师抵达通济渠之前击败郇王杨庆,攻陷荥阳,倒是可以迎齐王入京,但问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能否攻陷东都?东都不下,齐王不可能进京,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们为何不能攻陷东都?”李密问道,“城外有十万大军,城内有内应,内外联手,我们还拿不下东都?”
李风云冷笑,质问道,“你们的目标是关中,既然如此,你们还会倾尽全力攻城?你们要保存实力杀进关中,而我要保存实力渡河北上,请问,谁去攻陷东都?”
李密严肃了,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携手合作的目的是什么?正是要齐心协力拿下东都,如果你一心保存实力,那谈何合作?”
李风云也严肃了,语气严厉,“东都还没有开始打,你们就五千兵驻守慈涧道,五千兵驻守伊阙道,八千人马去打虎牢攻荥阳,一下子调走一万八千人,但你们现在总共才四万余人,一下子调走一半主力,为什么?某就不明白了,这也叫齐心协力打东都?你还要不要脸?你还好意思在这里指教某什么叫携手合作?”
李密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既愤怒又尴尬,无言反驳。
“那你说,你有何高见?”李密忍无可忍了,冲着李风云叫道。
李风云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指着李密的鼻子厉声吼道,“为什么某不能打虎牢?某不能攻荥阳?既然合作,彼此信任,为什么某就不能迎齐王进京?”
“你去打虎牢?你去攻荥阳?”李密嗤之以鼻,“你若东去,岂不正好逃之夭夭。”
李风云神色一整,平静了,不再说话。
李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这种态度也叫合作?我都不相信李风云,你叫李风云如何去信任杨玄感?
李密也冷静下来了。如果斡旋失败,双方必定大打出手,最终玉石俱焚。杨玄感正是有所预料,所有才提出了合作,虽然这有损他大权贵的脸面,有失身份,但为了生存,为了逃出天生,不得不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如果你去荥阳,你能保证自己信守诺言,迎齐王进京?”李密问道。
“某信守承诺的前提是,你们必须攻陷东都。”李风云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们必须抢在西京大军进入东都战场之前,攻陷东都,否则形势过于恶劣,齐王在得失之间难做取舍,必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一旦水师来临,则时机尽失。”
李密仔细想了想,觉得杨玄感还是有很大把握在最短时间内攻陷东都,毕竟城内的内应很多,只要任何一个发挥了作用,打开了皇城任何一个城门,则东都可下。东都拿下,形势对兵变同盟有利,齐王进京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虽然齐王也有可能北上边疆,但这仅仅是一种可能,因为从齐王的立场来说,他肯定不愿去北疆,汉王杨谅就是个例子,实力有了,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前车之鉴对圣主来说是个血淋淋的教训丨圣主会牢记在心,不会重蹈覆辙,所以“那帮人”的谋划做得再好也没用,最终决定权还在齐王手上,在圣主手上,如果齐王不愿去北疆,谋划失败,如果圣主坚决不同意,谋划还是失败。李风云做为这个谋划的执行人,只能审时度势,顺势而为,不可能一味蛮于,蛮于是找死,所以如果齐王决意进京,他根本阻止不了。
“这是你合作的条件?”李密问道。
李风云点头,“你我之间没有信任可言。某留在东都战场,对你们来说是个随时都会爆发的隐患,可能火并,也有可能背后下刀子,防不胜防。与其相互提防提心吊胆,倒不如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李密想了片刻,站了起来,“若越公有回复,某再来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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