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早就转为细雨,人们很小心的用油布将糖包盖好,然后用车马迅速送入库房。
有几个北方的商人也买了船进行海上贸易,他们在和记面前算是小本买卖,这时用极为羡慕的眼光看向何斌等人。
什么时候,自己等人也能成为这样成功的商人群体中的一份子?
诺大的港口在细雨中也一样显得繁忙,大同左卫上的货物被卸下来之后,大量的人手开始搬抬和记的货物上船,大同左卫号是纵帆船,以快速航行见长,船员已经补充了食水,对船身稍做修缮,装好货物就能迅速起航,沿途多次补充食水,直接将货物接到日本给出售掉,省时省力,这样的做法最节省时间,能将利润最大化。
航海的利润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谁能在一年之内多次运送货物,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现在和记基本上完全控制了对日本的贸易,从大明的北方到南方,海上的其它势力也早就被一扫而空,和记的船只通行无阻,当然不会无谓的在港口耽搁时间。
只有跑上好几趟之后,船只会在船场里停靠,进行大规模的修理和维护,荷兰人在巴达维亚的船场主要也就是干这个,造船基本上还是在本土,这一点来说,和记在台湾的船场算是整个亚洲规模最大的,大约也不是吹牛。
“大人已经到新平堡了?”何斌从台湾出发的时候,塘报从陆地系统一路直送台湾,包括常威和张续文等人在内都知道了张瀚从草原回新平堡的消息。
和北方的和记中人一样,台湾那边也是有短期的迷茫和震惊,当然更多的是愤怒。
这种情绪不分南北都是一样,甚至南方的和记中人更加的对大明朝廷不屑和愤恨。
要是以郑芝龙等人的想法,干脆就直接撕破脸,朝廷未必有那本事杀到草原上去?至于贸易,最多就是和记在内地的商行受到影响,出口贸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南方那边,还是海禁最森严的时候也没有断了海外贸易,所谓的倭寇就是福建和浙江的海商转为海盗,官府不怎么逼迫,大家就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官府逼迫的厉害了,这些海商就会转为海盗,反正大家要活下去,朝廷不给就不吃饭了?
在成化到嘉靖年间,不知道有多少海商被当成海盗给杀了,明史之中,一次有几十个福建海商被斩首的记录。
当时的海禁不是说笑的,寸板不准下海,只要有敢于私自下海的,抓到了基本上就全部被斩首,没有例外。
可以说南方的海商就是拿命在拼,就算这样也没有禁绝了对外的走私贸易。
原因也是简单,靠海的人,不吃海吃什么?
这样的民风彪悍的地方,对王朝和皇权的敬畏一直是相当的淡漠,从汪直到李旦,再到颜思齐郑芝龙,福建和广东的海商们就是海商和海盗的集合体,他们怎么会畏惧皇权?
要是皇帝忌惮和记,干脆就撕破脸皮,反正有海外贸易走私,对内也能用走私的办法赚钱,和记拥有整个草原和俄罗斯人贸易,还有台湾控制海上,就算翻脸之后一时攻不下大明,大明又能将和记如何?
在第二次塘报抵达后,人心稍定,因为台湾的情况特殊,政事堂干脆明文说明,张瀚虽在新平堡,和记大权仍在掌握之中,绝没有大权旁移的可能。至于张瀚本人的安危也是重中之重,会有相当多的措施来保障张瀚的安全。
何斌就是看了第二份通报之后出发,此时向韩通提起来是因为在海上日久,还不知道最新的情况。
“大人在新平堡。”韩通道:“已经住了有一阵子,在堡中并不见外客,现在天天在堡外的白洋河上钓鱼,京城和天津这边已经传开了。”
“舆论怎样?”
“包括官员士绅在内都是风向一变。”韩通笑了笑,说道:“原本和记的形象就好,与各方都有利益牵扯,张大人在草原不回,大家都不好说话。现在张大人回了新平堡,又天天钓鱼自娱,支持我们的人都好说话了,现在风向转变,和记在天津反而得到更大的支持。”
“皮岛那边怎么样?”何斌也是笑道:“这边的墙头草其实不必在意,我们要在意的就是两种人,敌人和盟友。”
“这话有点大人说话的韵味。”韩通道:“毛文龙上了道奏折,言明我们在皮岛和宽甸的事。不过朝廷也没有办法,只叫他切实防备,他拿个鸟来防备?有一个事很有趣,毛文龙原本把毛承禄派了出去,最近又调任回来,以副将官职仍然任中军官,为什么?杀老奴的事,毛文龙自己吹牛皮说是东江干的,其实谁干的他心里没数?调毛承禄回皮岛,充实岛上防御,特别是对毛文龙本人的防御才是最要紧之事。为什么,他怕我们再来一次捣巢斩首啊。”
听到这话,不管是何斌等台湾来的人,或是皮岛过来的,又或是从草原上过来的人,都是舒心畅意的笑了起来。
和记行动队员杀努尔哈赤,尽管只是将其击伤,老奴并不是当场毙命,可也算是死在和记军情人员的手中。
老奴死后,女真人在辽阳沈阳等大片地方大索十日,稍有嫌疑的或关或杀,连很多蒙古人和女真人都没有放过。
整个辽东可谓是鸡飞狗跳,民不聊生。
女真亲贵对东江与和记突袭到汤池一带大为震怒,其后命阿巴泰等人越过太子河,再度前往宽甸六堡一带与东江军交战。
毛文龙由于把牛皮吹了出去,对这事也只能忍了,陈继盛和毛有俊等人在密林里与后金兵周旋,损失也是不小。
努尔哈赤死后带来的震荡委实不小,现在大明这边也知道皇太极等人逼死大妃,分化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在其后的贝勒会议上,由于逼死大妃这一个意外的手段,使得别有用心的人无处发力,谁都知道,没有大妃在,多尔衮三兄弟就不能被视为一个整体,而多铎年纪太小,没有强大的力量支持根本没有机会登上汗位。
历史又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上,皇太极登上汗位,号为天聪汗,并且宣布持续四大贝勒制度,他这个大汗也就是比其余的三个大贝勒地位稍高一点,在议军国大事的时候,皇太极坐在正中,三大贝勒坐在其两侧,四大贝勒共治国政,而非大汗一人独断。
韩通当然不会去替皇太极操心,事实上皮岛方面希望十二团能往上顶一顶,温忠发等人都断然拒绝。
和记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如果知道和记在皮岛和宽甸还有这样的主力兵团,同时刺杀之事也是和记为之,恐怕对和记的提防和限制会更加严厉,步伐也会更加快很多。
特别是现在张瀚已经在新平堡,各处的和记势力都处于隐忍期,生怕在这时弄出什么大动静来给在新平堡的张瀚带来麻烦,尽管军司高层一再表示张瀚的安全可以无虑,但不管怎样,也是一件相当叫人悬心的事情。
“你们过蓟镇时怕有些麻烦,前一阵黑云龙亲自带着他的镇标营在各边口来回巡视,所以李平之他们都还在蓟镇没有过边墙。”韩通道:“你到了之后,也得看看再说。”
“如果一直挡着不给过,我们干脆绕道。”
“不好绕。”韩通道:“从蓟镇到宣府,再到大同,都是换了大量的官吏和边将。现在蓟辽到宣大是一条线,防东虏已经是次要的,防我们才是真的。”
何斌闻言有些焦虑,毕竟交流北上是有时间的,如果时间短了起不到彼此交流和建立信任的作用,这一趟就算不是白跑,功效也是不大。
台湾行军司的高层,除了是从北方派过来的之后,相当多的高层都是当年随李国助到李庄,后又北上到俄罗斯,再从草原回李庄的随员之一,郑家兄弟,何斌,施大宣,甘辉等人均在其中,张续文也是其中一员,众人一起在北方一年多时间,同甘共苦,对和记的归属感已经相当强烈,但此次南北交流是为了中低层之间的融合,如果时间短了,确实难见成效。
“蓟镇通道一定要打通的。”韩通道:“现在受降城就在蓟镇直北,从大安口出发北向不过三百多里就到了,车队走快些不过三天到四天时间,我们从天津到大安口也不超过五天,军司高层必定会有考虑,何兄稍安勿燥。”
何斌点头道:“好,我们稍候一段时间就是……”
说话间从远处走过来一群人,细雨之中多半撑着雨伞,多半的人穿着布靴,少数的人穿黑皮靴,多半穿着青色布袍,也有人穿蓝袍或绿袍,中间一人则是大红官袍,并不是公服,而是带着补子的补服,在雨伞下的乌纱帽清楚可见。
“红袍大员?”何斌疑道:“这是什么人?”
韩通也摇了摇头,不过并未有什么紧张的表现,在大同左卫号和另外一艘船上都有陆战人员,虽然人数不过二百余人,可是有铁甲战兵和大量火铳,并且有舰炮帮助。
不是韩通狂妄,他久在皮岛和宽甸,见识多了打仗的事,就这眼前这二百多人配合舰队,不要说明军,就算来一两千女真人都叫他们讨不得好处去。
当下众人停了说话,目光专注看向那一行人,再近些,韩通笑道:“是巡抚军门武大人过来了,不知道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