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裕升不算以文驭武,而是以军司驾驭一切。”李春生解释道:“大人说文武不必强分,武将也要习文,文官亦可上阵,先秦两汉,乃至魏晋,甚至本朝之初都是如此。所谓出将入相,那才是真本事。大明的文官,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识行伍之事,想统驭三军,运筹决算,除非少数人外,多半都是胡闹。军司中人,任何职司,只要合适,不必分文武都可担当。象军训司的王司官就是武人身份,孙先生,李先生,又都是文士,但也能统率军队上阵杀敌。不论文武,以职司论高下,莫先生原本是分区掌柜,现在是加了军令司的副司官,身份和权力都远在营指挥之上。”
其实军令司和侍从司肯定是以文官担任脑,这一点是从上到下都很清楚的,张瀚不会把最核心的权力部门交给纯粹的武将,而纯粹的文官也不会亲自到一线去搏杀,仅从目前来说,和裕升的内部文武冲突并不明显。
“怪不得队官要考官校。”张献忠眯着眼道:“说话还真是有条理哩。”
……
背插小红旗的塘马急冲入北门,进入到青城之中。
这座城池被和裕升攻下来也快两个月了,从最炎热的夏季已经转眼到了初秋。
草还是很绿,白天的气温也并不低,然而每个人都知道秋天要到了,早晨和傍晚时的天气已经不是凉爽而是叫人感觉有些寒意了……虽然在关内还是不折不扣的夏天,但草原上的秋天已经降临,并且距离冬季已经不远了。
张瀚没有在青城内,他骑马和陪同的军司人员一起巡行,从青城出直抵大黑河堡,再抵集宁堡,然后转回头到铜矿,最后抵小黑河堡,从小黑河堡再返回青城。
一共走了近二十天时间,跑了这么多地方,算是把和裕升在草原上最核心的地界都看了一圈。
李慎明还在青城,孙敬亭和李东学等人已经先后回到李庄。
这两人回去没有别的事,李东学继续主持军政司,除了日常的军工事务和军政事务外,主要重点放在南北渠两边的纺织厂的建设上。
军政司的摊子很大,事务很忙,主要也是张瀚对李东学的忠诚和能力都很放心。
李东学是一个不哼不哈,但性子沉稳,做事很有章法,天生聪慧的干事情的人,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有,重要的就是掘出来并且放手使用。
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上不乏英才,只是可能有很多默默无闻,直接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孙敬亭则是回去主持搬迁的事……不仅仅是李庄核心部门和一些重要的工业部门,比如火器局要搬到草原上来,同时整个的军官团的家属区也要随之搬迁,和裕升的重要部门的相关人员和家属……当然会有相当多留在李庄的,不过核心部门是肯定要搬走的,吏员们的家属采取自愿原则,愿意跟随的可以到草原上安置,不愿跟随的可以留在大同。
各地分公司暂且不动,就算朝廷要对付和裕升那些人也不会先动分司的人,朝廷应该没有那么蠢。
只要张瀚与军队主力还有家属都在草原,火器局这样的核心部门也是草原,朝廷就算有什么打算也要三思而后行,毕竟打蛇不打七寸就毫无道理,凭白把张瀚推到敌对一方。
现在这种局面,张瀚就算想回李庄也不行了,除非是轻装潜行,去回……这样的回大同的办法张瀚并不愿意,哪怕是常宁就要生养了。况且就算他本人愿意,军司上下都是持反对的态度,大同确实是和裕升的势力之下,但朝廷的势力与和裕声犬牙交错,除非是公开造反,把朝廷的势力直接拔除,在此之前,张瀚回去都是有相当大的风险,没有必要冒这种险。
孙敬亭回李庄,就是主持把张瀚的家人全部带到草原的重任。
对很多人来说,故土难离,然而和裕升的基业大半转到草原也是必然之事,往下去不管是经营漠北和俄罗斯人的商道,还是西向兼并套部,打击卫拉特蒙古,恢复汉唐西域的地盘,这些事都可以拿青城当核心来做,归化城原本就是汉唐的核心地界之一,再往下恢复唐时的北庭和安西的地盘归化城都处于比较重要的位置,所以在未来数年内,这个城池完全可以当成和裕升在草原上统治的核心……这种地方千年来一直是战略要地,当然不是随意乱选,而是经过多方考虑之后确定下来的地点。
至于内地的基业只要朝廷不公然翻脸当然就不能放弃,一年几百万两的收益就是靠各种工厂和分布各地的商行,最少以张瀚的考虑来说,在数年之内仍然可以与大明共存。
“苗出的很不错了……”
张瀚蹲在地头,手轻轻抚摸着地块里一片。
孔敏行道:“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可以摘花了,头一年的产量恐怕不会很好。”
“这已经很不错了。”张瀚站起身来,态度诚恳的道:“如果没有至之兄,恐怕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做到眼前的这些。”
从尚义堡到集宁堡,再到小黑河堡一带,军司已经开垦了近三十万亩地,明年就会增加到七十万亩以上,三年之内达到百万亩,除了少数粮田外,几乎是全部种植棉花。
以此时棉花的单产量,每亩二十斤棉还是有保障的,气候条件虽然并不是顶尖的,但这一片地方已经是草原上最适合种棉花的地方了。
张瀚不打算在内地大规模种棉,西北那里的条件并不算很适合,而且棉花最好是大地块大面积的种植,易于管理和统一耕作模式,大同的地块多半是零碎分散,而且很多是坡地和山地,完全的不适合。
种植棉花,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最高精尖的农活之一,没有孔敏行,就算张瀚要下决心做这事,恐怕也要多花费好几年的时间才能成功。
孔敏行当然知道张瀚语出至诚,他微笑着道:“两三年之后,和裕升可以出产数百万匹布,北方不知道多少百姓受惠……这可不是一年卖出几十万张皮子,受惠的多是富裕人家,布匹,最穷困的百姓亦是需求此物,文澜,我在意的是这个。”
“总之,阁下必定会史书留名。”张瀚有些激动的道:“惠民多矣。”
孔敏行微笑点头,他身旁的一群农政司的吏员们也都是面露兴奋之色。
他们不光是为了张瀚的话,也为了现实的东西。
能得到张瀚这么高的评价,说明大伙儿做的事不在武夫们的军功之下,大家一样替这个团体出了不小的力,将来整个军司的赏赐,自然也都是有一份。
和孔敏行追求的东西来说,可能这些随员想的很俗气,但就是这些俗气的想法和人,才能撑的起一个团体。
张瀚果然注意到了这些随员,他随口道:“大家都有功劳,军司会记录在案,并且给诸位应有的奖励。”
众吏员神色激动,一起拜谢。
“对了,我有随员有要事向你禀报。”孔敏行指指身后的一个中年人,对方身量中等,面色白净,透着一股读书人的气息。
“见过大人。”那人立刻拜揖道:“在下黄玉成,天成卫秀才,今在农政司效力。”
孔敏行道:“黄玉成原本就喜欢研习农书,在天成卫时喜欢操持农事,跟着我不到一年,已经很能帮的上手了,现在是尚义区的农政官。”
张瀚想了想,说道:“黄玉安是不是你的族人?”
黄玉成道:“正是在下的族弟。”
张瀚点头,笑道:“他在台湾做的很好,到处搜寻抑制疟疾的草药,治好了不少人,常威亲自替他报过功。”
台湾不管是此时还是后世都是一个宝岛,不管是渔业资源还是农业耕作都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厚自然条件,但在明朝之前中国并没有将其纳入治下,一则是孤悬海外,往返不易,中国在宋朝之前连湖广都很荒芜,一直到北宋时期才开了湖广,两广之地在宋时也是烟瘴地面,用来流放犯人,到明初才把云南彻底纳入囊中,而同时又丢了越南,总之中国大体的疆域在汉时其实就定下来了,然后是漫长的长达千年的开,同时还经历内乱和游牧民族的进攻……并不容易。
以农耕民族的保守,另外就是向海外拓展不易,所以疆域定下来之后从上到下都进取心不足,毕竟在当时来说,人口不足,地方则是很大,对外来说没有早期工业化支撑的话也是不太需要海外殖民地,所以尽管早早有福建一带的渔民上岛,朝廷却一直没有在台湾设立官府,并且大举开。
真正的移民开就是明末,颜思齐和李旦已经移了一两万人上岛耕作,他们开初的目标就是建立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基业,不再受制于倭人,同时台湾岛上此时有大量的野兽,光是鹿群就有很多,一年鹿皮的贸易额可以达到十万两白银以上,这是很丰厚的利润。
真正的滞碍是原生态的岛屿上有相当多的传染性的疾病,疟疾就是最严重的一种,一直到郑成功打跑荷兰人彻底统治台湾后,汉人达到十几万人之多时,那时候还时不时的暴疟疾传染,不少人死于这种疾病。
和裕升对台湾的投入已经不小了,几年下来过百万两的白银投入,但对疾病防治这一块一直有些挠头,直到大量的军医和第四团一起抵达台湾,这种局面才逐渐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