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请请——”夏竦一面招呼着,一面自己先端着筷子上去,为大家示范吃法。
“此乃魏晋遗风,后为钱惟演老相公考证偶得,如今,这就是这天气暑热,又上好的地方,才偶尔可以做的。”夏竦一面看着几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一面自行脑补他们留下的口水和鼻血。
他继续介绍道:“下面薄薄的这层冰片,是为了让人肉餐盘不会出汗,影响上面肉和菜品的质感和味道。”
韩家四位孙子,听的一脸崇拜,依着夏竦的技术指导,开始大快朵颐。
每吃掉一些肉,就有更多的曼妙身体曲线和娇嫩肌肤,显现在大家面前。
夏竦看着这几位意乱神迷的样儿,心中略略自得。回想起这几个月间,与吕夷简的鸿雁往来,各方筹谋复相的事,真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啊。
想到东风,夏竦不由看向眼前这几个纨绔衙内,他们以为是找到了一条科考青云路,其实背后,要连着他们的宰执爷爷一并拉下马的黑手,早就张网以待。
……
开封府后园里,暑天刚刚过去,云影残荷之中,不黑的包黑炭包大人,亲自烧着风炉,煮了珍眉茶。就着文鼎山泉,竹火石烟,越发显得自在安逸。
方仲永和他身后立着的马二丫,正一同打量着包拯同志,似乎递到手中的茶,远没有包大人的人那样香。
从前听孔子和南子的故事,孔子说从未见过有人好德如同好色一般的,因为他的德,对他分外的贪慕。
每次读到这一段,方仲永都难免开了脑洞,想着可能那位南子,本身是个穿越者,因为第一次见孔子,所以带着一种贪慕的神情,让孔子以为那是好德。
现在方仲永和马二丫,就是以“好德如若好色”的姿态和眼神,在看着包拯包大人。
包拯的内心也是崩溃的,毕竟一个实力派人物,被这样如若偶像派似的盯着,感觉真的很奇怪。
“这位是?”包拯看向马二丫,表情平淡的顺口问道。
“哦,此乃仲永的婢子二丫。”方仲永赶忙回答道。
身后的马二丫连连点头。
“哦?方公子每次出来,都带着婢子?”包拯并没有用什么阴阳怪气的语调,但方仲永听着这句话,却觉得有点阴阳怪气。
“老夫是想私下和你聊聊。”包拯这话,似是对马二丫下了逐客令一般。
马二丫委屈的眼睛里,又要开始泛出泪花了。
方仲永太了解马二丫哭倒长城似的,无力刹闸的哭法儿,迅速起身,将这种可能掐灭在萌芽里。
“二丫很崇敬包大人,想问包大人要一句祝福的词,二丫——”方仲永看向马二丫,示意她可以去要签名了。
马二丫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来,要包拯给《铡美案》题诗的,于是干脆的忘了要哭那件事,赶忙掏出随身带着的一本《铡美案》,和一支改良过,可以装入一定量墨水的“钢笔”。
包拯看了一眼那《铡美案》,表情没什么变化,又看了看那古怪的“笔”,略略皱眉。
然后,他用抓握毛笔一般的姿势,大拇指、食指、中指抓握笔杆中下部,大拇指在后,食指与中指在前,无名指在内,外侧抵住笔杆,手心朝左前方,保持笔杆垂直,呼啦啦写了四句话。
最后又看一看那古怪的笔,将笔和书一并交给马二丫。
目光示意方仲永,可以了吧,让你的婢子可以回避了吧。
方仲永尴尬的点点头,然后转向马二丫道:“你先去街上转转,吃些果子,就回家去,好么?包大人与我有事要说。”
马二丫捧着书上龙飞凤舞的怪异字迹,高兴的答应着,起身走了。
包拯这才继续给方仲永倒了茶,然后,命管家包勉,将誊写的那一沓方仲永的拆迁诉状,递给方仲永。
“这个,本府看了。你年轻,也有些才华,但你胆子是真大,怎么就敢如此递上来这般的状子?”包拯一面将烧好的开水,泼在茶宠上,晕出茶香,一面看向方仲永。
方仲永有些沉默,他总不能说,他对包拯的信任,来源于历史知识吧。于是,他略略迟疑,才做出回答:
“回大人,学生想着,大人闲云野鹤,喜好独来独往,没有门生故旧,也无叔伯亲戚,虽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却凛然正气,不搞裙带。
兼之大人的薪俸足矣,无须为此类事情开罪于民,毕竟,声望,对大人来说,应当是最要紧的吧?”
包拯也有些沉默,很少有人会当着他的面,说他好名。但是,如若说人生追求,包拯对于清名确实看得很重,所谓的“耻之一字,以制君子;痛之一字,以制小人。”
身为君子,清流,文官,包拯不能否认对清名的追求这点。
但他还是想尽可能的,从一个前辈的角度,提点一下眼前这个大有希望的后生。
“但这东西,你做的,太过严苛了。
你可知道,金钱乃是官场的一盏茶,想要人为你卖命,为你办事,处处都要金钱,即便有天大的声誉,天大的本事,你也要为你的人,争取来利益,这样在官场,才坐得稳。”
包拯说得很谨慎,字句都是斟酌过,把握过分寸的,方才这般说出来。
“你是要考会试的人,也是要入仕为官的人,你要明白,即便老夫,也要有自己人扶持,弄出来的政令,如若没人执行,那就是个孤鬼棒槌。而如何笼络执行人的心呢?”包拯对方仲永启发道。
“让他们得到好处。”方仲永已经体会出包拯的意思,他简单的回了一句,等着包拯自己将后面的话一字字说出来。
“不错。对手下,甜头要给,苦头也要给。两者之间,一定要有个平衡。做出一份详尽的东西,这是能耐,但留出一定的空间,让对方有一点小利益能把握住,不至于结下仇怨,也要做得到。和光同尘,你可明白?”
包拯提起茶壶,又给两人添了新茶。
“是。”方仲永恭敬道,“但,学生不明白,既然大人觉得学生的东西,过分严苛了,为何大人,还要让他们按照这样的方案执行呢?”
包拯喝了口茶,微微笑了笑,看看方仲永:“本官新官上任,这帮孙子想忽悠本官,本官正好借此让他们明白,本官是不是能够忽悠的人。不掉肉掉血,他们怎么会学乖?”
看着眼前的包大人,一板一眼耐心指导自己官场之道,方仲永虽然有些略略的违和感,但内心还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