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发动了,这会子,太医和产婆都已经过去了,皇后娘娘打发奴婢来跟陛下说一声,请陛下不必着急。”那婢子说话口齿倒是十分利索。
赵祯做出一个小沈阳般的惊诧表情,接着就从玉辂上走下去,对方仲永说了一句:“随朕来”,然后悍然开启了疾走模式。
方仲永一头雾水的心想,不应该啊,这会儿赵祯赶着去看自己爱妃生孩子,怎么能让自己跟着去呢?
然而赵祯又下了“随朕来”的口谕,于是方仲永只得干脆的随在赵祯身后,一路疾走,到了——
奉——先——殿——
啊哦?方仲永心中略略有些疑惑,却见赵祯已经三步并做两步迈入奉先殿中,前去祈祷。
而方仲永作为大臣,自然不能随意进入皇家供奉先祖用的奉先殿,于是只能侍立在寒风中。
感受着冬天凛冽的寒风,方仲永十分感叹古人奇葩的行事方式:
媳妇儿生孩子,第一反应不是前去陪产,而是去祭拜祖宗,祈祷祖宗庇佑。电视剧里果然都是骗人的,礼教的扎根远比古装剧里更加厉害啊。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赵祯终于从奉先殿中走出来。如若祖先给了他勇气一般,这才对方仲永道:“仲永,你随朕一同前去等候张贵妃生产吧。”
方仲永见赵祯如此关切,但因着自己的身份,实在不应逾越规矩,免得日后麻烦缠身,于是略略顿了顿,才对赵祯婉言拒绝道:
“微臣随驾前往后宫,恐怕不妥,不若微臣为陛下举荐一位相熟的女大夫,此人乃是许太医高徒,且是女儿身,可以前往产房,相助贵妃娘娘。”
赵祯一脸急的忘了事的表情,又不由连连点头:“也对。那是何人?就速速宣进宫吧,许太医已经进宫了。”
“是,微臣这就去安排。”方仲永恭谨回禀过。
……
方仲永回到府中盥洗歇下,脑袋里这才腾出空来,开始慢慢整理一天白天间的事儿。
徐庆川公祭,作为朋友的王拱辰、沈括等人,自然全都到访。沈括因着在工事、算学方面的特长,半年前已经转入工部,和出了事的徐庆川正是同事。
方仲永和沈括说起徐庆川,两人也是好一番唏嘘人世无常。
而当方仲永终于将话题引向沈括送给徐庆川的依兰花时,沈括的神色十分自然。
原来,那依兰花是同科的司马光从遥远的庆州专门带回来赠与沈括的,因着怜惜工部同事徐庆川家二郎是个弱智儿,所以在二郎过生日时,送给他玩耍。
沈括说者无心,方仲永听者有意,听完,就直是倒抽了两口冷气。
倘若这花,沈括并未赠与徐庆川,那么,当天怀揣着熏过两种香的公文前来核查的王仁信,就应该是在沈括家中做出丑闻的事了,不论是女干了家中婢子也好,还是女主子也好,甚至未遂也好,这都是巨大影响的丑闻。
司马光,你够狠,居然这么早你就与汝南王府有染。
说起司马光和汝南王赵允让的关系,在历史上可以说那是相当不可描述。而说到司马光在使得赵祯最终确立赵允让第十三子赵宗实为太子这件事上,那可以说是一锤定音的人物。
大家皆以为当年,是身为宰执首相的韩琦,力排众议的将赵宗实那个牲口顶上去的,后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话没毛病,但是,将韩琦拉下水的那个人是谁呢?
当当当当,各位看官,注意啦,就是咱们这位如今还名不见经传的司马光大历史学家。
在司马光之前,请立太子这件事提过一轮又一轮,都没成功。而咱们这位大历史学家司马光呢,发挥了自己对历史超出一般人的理解,以及当时身为修起居注的大学士,距离皇帝近这项优势。
在某个春光明媚的早上,趁着赵祯心情好,向赵祯引经据典的讲出了一大堆一大堆国君突然薨逝,又尚未立下太子,于是大权落入太监之手,皇帝的废立生杀全成了内宫操作的案例。
这些案例,远的近的,尤其是近在眼前,刚刚过去的唐末和五代十国里的故事,就有一大堆,以司马光的史学造诣,你想想那讲出来的事实震撼力。
就是司马光这一锤,最终敲定了赵宗实的太子地位。
而如今,这一盆依兰花和汝南王府的联系,竟然如此之早的,就让人看到了司马光与汝南王之间深厚的关系。
长叹。唏嘘。
方仲永打开那天画到一半的汴京城区地图,又画了一阵,正要就寝,就听得外面有婢子回说王子月有事前来。
方仲永连忙起身披衣相迎。
背着药箱子前来的王子月一脸疲惫,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焦虑。
方仲永帮着王子月取掉药箱子,这才开口问道:“张贵妃母子如何?”
“暂时平安无事,师傅还在宫中守着,”王子月坐下来,翻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两盏冷茶,咣当咣当就喝下去,然后十分担忧的说:“今天师傅诊过脉,对陛下私下说,小公主似是有水银中毒的意思。”
“水银?”方仲永仔细思索一番,想起前世确实也有历史学家说起过,说大宋皇宫地下可能埋有大量的水银,因此导致皇帝的生育能力都很低下云云。
但这种说法其实并不为主流史学界认可。因为水银这种东西的毒性全然不止反应在生育一件事情上,而也无任何真凭实据能证明此事属实。
但如今,似乎确实需要想个法子,好论证一下,大宋皇宫之中,是否地下有有害物质呢?
还是,这小公主的事,源于其他的宫斗原因之类的?
这般想着,心绪略略烦乱,但方仲永还是看向王子月,温存笑了笑:“辛苦你了,今晚的情形,可还顺利?”
“一点也不顺利,那张贵妃体质娇弱的很,”王子月又喝了一大杯水:
“太医都守在外面,只有我和一众产婆子呆在里间,那些产婆子个个凶悍的和牲口一样,光是助产,用得法子就足够让那张贵妃昏厥好几次了,不然,哪里能生的这样快?”
“啊?”方仲永听得此言,不由也是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