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梦帆离开安庆城后,并未返回商船,而是径直前往水师,向李蒙申通报史可法的态度。
自长江水师组建以来,从未这么被动过,李蒙申几乎气炸了肺,恨不得立即挥师西进,将安庆城轰个乱七八糟。
“狗日的,虚张声势,不就是想让张拱薇入城么?老子就是拼着上军法司,也要戳穿狗日的奸计……”
李蒙申指天画地,破口大骂。这一骂,倒让郑梦帆肃然起敬,心里暗思道,这李蒙申外相粗鲁,倒是一眼看透了史可法的算计,难怪林纯鸿放心地将万余人马、数十艘蜈蚣船交给他,看来荆州方面任何人都不容小觑。
郑梦帆不清楚林纯鸿和史可法因何事争斗,更不清楚双方会闹到何种地步,出于商人逐利求稳的本能,劝道:“李将军,万一在安庆与史可法炮火相向,林都督与朝廷之间,势必再无回旋的余地。更何况,张拱薇一旦入城,安庆兵力充足,对林都督有何影响,殊难意料。”
李蒙申道:“今日之事,就如我正在路上拦住了一名恶客,不让他过路,结果另外一帮人把我家门口的路给堵住了,郑老板说说看,我是继续拦这名恶客,还是先把家门口的恶贼给清理掉?”
郑梦帆恍然大悟,的确,阻止张拱薇入城,算上门欺负人,而史可法锁江就是被人欺上门,于情于理,都应该先解决史可法锁江之事。
不过,郑梦帆还是担心李蒙申与安庆正面冲突,继续劝道:“此事牵涉重大,还请三思。”
李蒙申冷笑道:“锁江一事,就相当于打水师的嘴巴,岂能再忍?”
说完,李蒙申不顾郑梦帆的劝诫,立即下令水师西进,气势汹汹地逆流而上。
听闻李蒙申尽撤水师,望安庆城杀奔而来,史可法不惊反喜,厉声令道:“立即通告隆平侯,迅速逆江进入内湖,机会稍纵即逝,要快……”
看着传令兵如飞一般跑出了巡抚衙门,史可法对堵胤锡笑道:“本抚曾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又曾闻,不战而屈人之兵,先生大才,如何会料到李蒙申会回师?”
堵胤锡苦笑道:“哪有大人说得那么玄乎?刚开始,胤锡不也低估了李蒙申?事实上,李蒙申回师,是迫于势。在阻止隆平侯和保持长江航道畅通之间,李蒙申必然选择后者。这点毋庸置疑。”
史可法大喜道:“阳谋!这才是真正的阳谋!先生就是借势用力的大才!”
堵胤锡颇为尴尬,只得转移话题,提醒道:“李蒙申瞬息间就要回师,还请大人按计划试炮,然后放商船通行!”
“那是……那是……事不宜迟……”史可法连声答道。
随着史可法一声令下,安庆城内的炮兵们推出来三十二门红衣大炮,勉勉强强往长江里放了四五十炮,溅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浪花,吓坏了附近的商船和居民。
火炮一发接一发地往长江中发射,史可法的心在滴血。发射一枚炮弹,几乎花费五六个大圆,随随便便放了数十炮,几百个大圆就此打了水漂。
想着想着,史可法突然打了一个冷噤:“一个霹雳军,一刻钟发射炮弹四五千发,所费岂不是过两万个大圆?”
史可法越想越怕,好不容易将这个恐怖的事实驱赶开,下令派遣哨船,通告试炮结束,放所有船只自由通过。
且说田楚云率领大军,大张旗鼓,耀武扬威地从陆路往安庆进发,行至宿松县时,收到了李蒙申的军令报备。李蒙申言道,长江不可一日阻隔,水师将放任张拱薇入城,繆力打通长江航道。鉴于事态紧急,无法请令,还请恕罪云云。
田楚云看了之后,叹了口气,将李蒙申的报备递给了刘卫东,随口令道:“归档吧,看来,史可法是个清醒人,算得上劲敌。”
刘卫东身兼军政、军法处总管两职,军令报备正是分内之事。他接过李蒙申的报备,问道:“需启动军法审核吗?”
田楚云摇头道:“不必了。李蒙申做得对,保持长江航道畅通才是第一要务……”
正说着,忽然探马汇报:长江水师挥师西进,张拱薇乘机进入内湖,水师离安庆城尚有二十余里,史可法试炮之后,令放所有船只通行。
刘卫东一下子变了脸色,冷声道:“大帅,李蒙申虽有临阵决机之权,但他在放弃阻止张拱薇入城后,史可法旋即放开了长江航道,由此可见,李蒙申挥师西进纯属多余,还致使张拱薇进入内湖。按军法,李蒙申该罚!”
田楚云默然半晌,苦笑道:“刘总管请明鉴,李蒙申要是不放张拱薇进入内湖,史可法怎么可能放船只通过?”
刘卫东紧皱着眉头,沉思良久,方才大悟,羞愧道:“幸亏大帅明察秋毫,否则属下当误了大事!”
田楚云道:“只怪史可法太狡猾……这次进兵,恐怕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传令三军,小心戒备,不要中了史可法之计!”
“诺!”
……
田楚云骑在马上,身后簇拥着近卫。目前,近卫军已独立成军,军指挥使为宁典,直属于都督府管辖。近卫军规模并不大,除了林纯鸿独自拥有一个近卫营外,像田楚云、林纯义这样的行营大帅,配备近卫哨。所有近卫军将士无不是功勋烈士之后,武艺高强,战技出众,对荆州集团忠心耿耿。
近卫军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确保大帅的安全。而且最为关键的是,田楚云、林纯义根本无法指挥近卫哨。所以,虽然近卫哨全部为骑兵,当时紧急驰援英山县时,田楚云也没有打近卫哨的主意。
田楚云一想到三十二门红衣大炮入城、安庆坐拥兵力将近两万,心里就犯愁。安庆易守难攻,而且史可法还慢慢地扳回了劣势,双方处于战略均势之中。
这对习惯于以势压人的都督来说,恐怕也是棘手万分。
田楚云心里纠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