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看着站在面前的杰西卡,他可以嗅到空气之中那绝望的苦涩,那彷佛随时可能消散在狂风之中的脆弱就像是易碎的拼图,只需要轻轻一用力,整个世界都会支离破碎。但,兰斯却无动于衷。
也许,他的确已经刀枪不入。
“因为事情已经不再一样了,你迈过了那条界线。”兰斯那平静的话语在炙热的夏天里,宛若一道冰锥,狠狠地刺在杰西卡的胸口,毫不留情,毫不犹豫,“这是一场游戏,也仅仅是一场游戏。当游戏开始变得认真起来,就不好玩了。”
胸口的疼痛犹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让杰西卡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是……可是……”杰西卡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所有的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她的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挺直腰板,丢下一美元给兰斯,然后告诉兰斯,这是这场游戏的酬劳,转身离开。但是,她做不到,她也不想这样做。
“这是一场游戏,这就是一场游戏!”杰西卡彷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绳索一般,在绝望的悬崖里奋力往上爬,她双手支撑在咖啡桌上,靠近了兰斯,然后恳切地说到,甚至忘记了咖啡馆周围还有其他客人在观看着,“我可以做得到,相信我,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们之间也不会改变,这依旧只是一场游戏。真的,我是说真的。”
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可悲得像是小丑,但她不在乎。一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在这场游戏之中,她从来没有占据过任何优势,她始终都是输家,但她却不在意。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这场游戏能够继续下去。多么可悲,但却多么恳切。
可是,兰斯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冷血无情地割断了生命的绳索,“杰西卡,游戏结束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杰西卡坠入悬崖,却无动于衷。
杰西卡牢牢地抓住兰斯的右手,可是手掌的冰凉却寒冰刺骨,那彷佛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掌一点一点地剥脱她手心里的火热。然后让整个世界都冷却了下来,犹如倾盆大雨一般将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杰西卡不敢置信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可是还有些依依不舍,又伸手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皮肤让她猛然缩了回来,“所以,所有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对于你来说,那些日子、那些时光都没有任何意义?这所有一切都仅仅只是一场游戏?”
兰斯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杰西卡。彷佛在欣赏一场幽默独角戏般。那种平静却让杰西卡内心的愤怒无法遏制地掀了起来,她双手狠狠地支撑着桌子,整个人探出了身子,迫近了兰斯。咬牙切齿地说到,“一场游戏?”
兰斯依旧没有说话,眉宇之间的轻描淡写就像是欣赏好戏的局外人。
一股悲凉让杰西卡觉得自己无比可笑,只能低声呢喃到。“一场游戏。”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她也才真正明白了她到底走进了一个多么危险的陷阱。
杰西卡抓起了桌子上的那杯咖啡。就想要往兰斯身上泼过去。可是,杰西卡却看到了那双坦然而冷漠的双眼,即使自己手中端着一杯滚烫的咖啡,他也依旧没有特别的反应,彷佛是全世界最专注的观众,正在欣赏着这场独角戏的高/潮。
独角戏,从头到尾,这都仅仅是她的一场独角戏。
这个想法彻底击溃了杰西卡所有的怒火,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可即使她知道,她还是飞蛾扑火般走进了这个陷阱,那致命的吸引力,确确实实犹如一把利刃般狠狠扎在了她的胸口。
然后,杰西卡的肩膀就耷拉了下来,缓缓把咖啡放到了桌面上,她终究还是做不到。她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过热的大脑将胸腔里残余的愤怒酣畅淋漓地宣泄了出来,“混蛋!你这个无耻的混蛋!自以为是的混蛋!你知道你有多么可悲吗?只会假装清高,但终究你也不过用下/半身思考的混蛋,自大、骄傲、无耻,令人作呕的混蛋!可悲!可恶!肮脏!”
可是……可是,更加可悲的是,她的心脏依旧在剧烈地跳动着,那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夺走她的呼吸。可怜,可笑,可悲,炙热的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烫伤了她的脸颊,但她却来不及擦拭,只能狠狠地转过身,落荒而逃。
她必须逃离,她只能逃离,清晰的疼痛,刻骨铭心。慌乱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远远地逃离这个男人。
咖啡馆里的顾客们偷偷地收回了视线,纷纷地议论着最近媒体爆料的八卦,兰斯、杰西卡和凯拉之间的三角关系,虽然三方都始终没有承认过,但今天的小插曲无疑证实了这种猜测。每个人的眼底都漾着亢奋的神色,脑补着那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
兰斯没有理会耳边那些悉悉索索的嘈杂声,视线顺着杰西卡逃离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仓皇逃离的身影在炙热的阳光之中逐渐变得模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空气中只剩下一片扭曲的氤氲水汽,彷佛整个世界都只笼罩在一团光晕之中。
那个下午也是如此,那个记忆深处的下午。
燥热的气浪犹如牢笼一般将他死死地囚禁在原地,慌乱的脚步无所适从,白茫茫的芦苇丛根本看不到尽头,无处不在的刺眼阳光将天空和大地连成了一片,就连地平线都消失在芦苇丛的模糊影子之中,偌大的世界怎么跑也跑不出去,所有的挣扎都像是徒劳,希望被一点一点扼杀在耀眼的光芒之中。
就像那座黄沙漫天的上帝之城。
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听到弗兰克那疯狂的咆哮,“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伴随着风声从四面八风席卷而来,彷佛正在缩小他的逃亡方向般,悄无声息地掐住了他的喉咙,呼吸变得越来越仓促,耳边那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是死神的脚步声,将他逐渐逼入角落,午后的阳光灿烂得不像话,但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却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让他无法摆脱,他就像是被猎人陷阱捕捉住的困兽,凄厉地尖叫着、拼命地挣扎着,但却毫无用处,只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而已。
浓稠的血腥味将他狠狠地拖入地狱,无处不在的红色逐渐蚕食着他的四肢,他试图摆脱指尖上黏糊糊的血液,可是那鲜艳的血液却怎么也擦拭不去,反而顺着他的指尖开始往手臂上攀爬,就好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最后试图吞噬他的灵魂,让他彻底遁入黑暗。
那种恐惧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喉咙,绝望犹如蚂蚁一般,一只一只缓缓地爬上了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慢慢地啃噬着他的血肉,一寸一寸徐徐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他想要呼喊,可是却无法喊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他曾经以为,那是永远的噩梦,他永远都无法摆脱噩梦的囚笼了。一直到后来,伊恩带着他和高文偷溜进电影院,观看了“早餐俱乐部”,那部电影成为了他人生的转折点,让他单纯地相信,原来友谊可以滋润心灵,原来友情可以点亮世界,原来朋友可以构筑梦想;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之外,还有一个明亮的、迷茫的、神奇的电影世界。
最终,他终究还是逃了出来,西奥带着他们一起逃了出来,从冰天雪地的威斯康星逃到了阳光明媚的加利福尼亚。
云雾缭绕的旧金山,宛若人间仙境,美好得惊心动魄。这是他人生的全新起点,他开始上学了,他开始认识新朋友了,他甚至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他也开始学会信任,开始学会希望,开始读懂梦想和坚持信仰,开始尝试一段他从来不曾幻想过的人生。童年的回忆就犹如被他们遗弃的行李一般,永远地遗留在了那片土地上,掩盖在白雪茫茫的冬季之中,然后渗透到僵硬的土地里,没有人会提起,也没有人会发现。
岁月的流逝让那段回忆都变得模糊起来,就连在梦境之中,他都已经遗忘了,那些零碎的片段只剩下残缺不全的气味在若隐若现。可是,十八年之后,生活却又以相似的方式再次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瑞恩-卡瓦劳格几乎是以摧毁的方式,将他编织的电影世界撞击得粉身碎骨,残忍而冷酷地教会了他现实的血腥,天真而纯粹的坚持在别人看来仅仅只是一个笑话;乔治-克鲁尼以最为讽刺的方式,为他生动地上演了一堂友谊课,教会了他在现实社会里友情的廉价和深刻,不过是一串数字而已;格温妮丝-帕特洛,那可爱的格温,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格温,在危难关头选择了转身离开,面对现实的冲击,爱情也不过只是一卷廉价的手纸而已……
还有杰森,最最亲爱的杰森-伯克利,以最甜蜜、最贴心、最友好的方式,亲手将梦想和信仰的光芒扼杀在那信任的枷锁里,温柔地割断了他手中的救命绳索,然后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坠入黑暗,摔得粉身碎骨。那纯真的善良教会他,那些生活里的美好和幸福,仅仅只是童话小说里的梦幻泡泡而已。只有真正的傻子,才会相信。
所以,他的确是一个混蛋。他宁愿成为一个混蛋。
收回了视线,再次放了一块方糖到咖啡杯里,然后端起杯子,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那苦涩而甘甜的香气在舌尖萦绕,兰斯嘴角露出了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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