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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一阵手忙脚乱,过了好一阵之后,皇太极终于醒过来,不过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又变得生龙活虎,而是很虚弱的那种。
他挥动胖手,推开了扶着他的人,也没让闻声赶到的御医就诊,只是斜靠在龙椅上,指着英俄尔岱,厉声说道:“把战事细节,全都一个不漏地给朕讲清楚!”
塔山之战,他是知道明国皇帝突然而至,以五六倍的兵力围住了塔山,以明军的精锐,多尔衮领军突围,事后想想,其实是正确的选择。只是没想到,明国皇帝竟然知道了半夜突围的计划,从而设下埋伏,才导致了全军覆没。
这个战事,皇太极事后想想,也没什么可以说的,只能说,明国皇帝太狡猾,而且这种事情也从未有过,突然来了这么一次,也确实难防。
那这一次的归化城之战,草原一望无垠,明军绝对没有突然攻击的可能性。就这样,又怎么会被明军堵在归化城内最终全军覆没的呢?
说实话,皇太极心中是非常好奇的。他相信济尔哈朗,绝对不是无能之辈,更不是大意之人!
于是,英俄尔岱就把他到达归化城,刚好撞到济尔哈朗领军劫掠了明国西北,大胜而归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粮草被劫……
这些事情,之前回来的西林觉罗已经禀告过了。但是皇太极还是听得很仔细,也听出了一些西林觉罗没有说到的细节,那眉头就皱了起来。
英俄尔岱继续说着,说到了明国皇帝始终保持要进攻的态势,甚至到了后来,还出了边关,完全是一副进攻的样子,其实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察哈尔部和乌拉特部的营地都给偷袭了,导致这些蒙古部族在临战之前离去,让大清这边兵力大减……
皇太极听到这里时,眉头就紧锁了,眼神变得凶狠,不过还是没有说话,继续听着英俄尔岱讲述。
“……当乌拉特部和察哈尔部的骑军才刚离去,明军就突然出动。明国皇帝麾下的骠骑营配备战马,一人三骑,日夜兼程,赶在我军探马回报之前,就到达了归化城,直接把门给堵住了,然后……”
英俄尔岱继续说着归化城的战况,虽然他没听到济尔哈朗发布的那些军令,但是他在城外也看到了具体的战况,因此差不多也能说清楚。
当然了,他说到后来,有关他的事情时,说法当然是和事实有所不同的:“因此奴才偷得了明军的战马,赶往归化城,如此一来,大清军队就不用争夺城门的控制权,还能用骑军冲击明军大营,一举奠定胜局。只是当奴才赶到的时候,我大清军队却已崩溃了。而且随后明国又有一批援军赶到,奴才见败局已定,便只能赶回辽东来报信了。就这样,在明军的大举搜索之下,奴才也差点赶不回来。”
英俄尔岱说完之后,脑门上已经有汗,不过他伏在地上,倒也看不出来。
皇太极听他说完了,忽然从龙椅上坐了起来,用力一拍御案,发出“啪”地一声,同时脸色有点狰狞,厉声喝道:“明国皇帝为何处处料敌于先?他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塔山之战如此,如今归化城之战又是如此!他到底从那得到的消息?”
他也确实厉害,一开口就准确地抓住了最为关键的节点。
不管是明军瞅准了大清联军这边的粮草问题也好,还是劫掠了济尔哈朗押送回辽东的人口物资,又或者偷袭乌拉特部和察哈尔部蒙古的营地,还有在盟军离去之后,突然奔袭,所有的这些,都是建立在有准确消息的基础上。
不过,虽然皇太极认识到了这点,可是,他的这个问题,却没人能回答得出来。
崇政殿内,非常地安静,只能听到皇太极越来越粗的喘气声,这让不少人担心,他会不会又气得吐血。
一直沉默缩在一边的范文程,心中一衡量之后,最终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地表现自己,以恢复自己在皇上心中以前的地位:“陛下,奴才或者有个想法,可以试着查出这明国内应是谁?”
一听这话,皇太极立刻闻声盯向他,眼神中透着凶狠之色,厉声喝道:“说!”
其他人也有点好奇,没有一点头绪的事情,他范文程会有办法?
范文程被皇太极盯得心中一凛,连忙恭敬地回答道:“陛下,塔山之战,消息有透漏;如今这归化城之战,消息也有走漏。因此奴才想着,如果能核实塔山之战中幸存下来的,最终又参与了塔山之战的,说不定就能找出这个奸细来。除非塔山之战和归化城之战是不同的奸细,否则这个法子一定有效。”
如果说大清军中到处都是明国的细作,皇太极是觉得不可能的。因此,他一想范文程这说法,就觉得可以,正想点头时,多铎却是怒声喝斥范文程道:“你这汉狗,该不会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就用这等法子来转移陛下的注意?我大清军中,就只有你们这些汉狗,才有可能是明国的细作!能投降我大清,指不定明国皇帝给出点好处,你们就会出卖大清,又投回明国了!”
之前的时候,包括皇太极在内,就是这个思路去查内奸的。数典忘祖之辈,没人会相信他们的人品,包括建虏在内,也是一样。也正是如此,范文程也明显被皇太极疏远,连孔有德和耿仲明也都被调去了辽东腹地,远离明军,也不带兵,而是去种田了。
不止是他们,包括所有的那些投降大清的明将,全都被建虏或多或少的猜忌。只不过,皇太极没想影响军心,因此并没有明着来。可由此带来的那股对汉人的不信任,却是从上至下在慢慢地蔓延开来。
范文程虽然怕多铎,但遇到这样的指责,他还是大着胆子反驳道:“豫亲王,休得血口本人,我范文程敢以先祖文正公起誓,我范文程对大清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哈哈哈……”多铎一听,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范文程正想说他数典忘祖之辈,也好意思拿祖宗来发誓。
不过正在这时,皇太极已经阴沉着脸,先一步开口喝道:“范卿说得有理,此事就交给卿来做,给朕去核实,塔山守军中,还有什么人是活下来,且是到了归化军中。不管是谁,是哪个族的,只要查到了,都把名字报到朕这里来!”
虽然说塔山之战,多尔衮所部是全军覆没,但多少总有一些漏网之鱼的,但是,要查这个,难度也还是有的。
范文程一听,立刻躬身领旨道:“奴才遵旨,一定尽快把名单呈报陛下!”
“哼!”多铎见皇太极已经下旨,便冷喝一声,没有再去挑衅皇太极的权威。
多铎的臭脾气,皇太极当然是知道的,也没理他,而是转头看向伏在地上的英俄尔岱道:“你确认济尔哈朗和阿济格,都已经殉国了么?”
“奴才没有见到。”英俄尔岱一听,连忙回答道,“按照当时情况,奴才以为两位殿下是难以逃脱明军的追杀。”
皇太极听了,不由得又觉得脑袋特别的疼。
上一次的塔山之败,已经损失了一万多大清军卒;如今这归化城之战,又损失了一万多大清军卒,甚至连郡王和亲王都没有幸免,这样的败仗,对于大清的军心、民心,都是非常重大的打击;这种败仗,就算是想隐瞒,也是不可能的。
大清连续几个大败仗,必定导致大清的威望大降,那些盟军会怎么想?皇太极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们以后肯定不会再对大清言听计从,对自己的旨意,也会有所顾虑。
而在国内,那些汉奴逃亡的,也必然会更多。就算没有逃亡的,也肯定ui蠢蠢欲动,绝不会再乖乖地听从大清的安排。
皇太极心中其实很明白,这些难题,只要能打一个大胜仗,那么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问题的关键是,大清怎么打一个大胜仗呢?
辽东这个地形,大部分和明国都是大海相隔,这一点,大清是无能为力的。而在陆路上,又有山海关天险拦着,前面还有锦州、宁远这些坚城,大清尝试过好多次,都是失败而回。
要想攻打明国,打一个大胜仗的,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绕道蒙古草原,从明国漫长的边关,择其薄弱破关而进。
然而,就算这唯一的一条途径,如今也是不可能了。
不说明国东江军就摆在那里,如果大清主力要绕道蒙古草原出兵明国的话,东江军就肯定会侵袭辽东腹地。以东江军的精锐,兵力不留够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更不用说,如今大清内部的奸细没有查出来,如果把绕道蒙古的消息透露给了明国知道,回头一个不小心,就钻进了明国皇帝布置好的埋伏中,不要说劫掠了,对大清完全可能是灭顶之灾的。
这个时候,皇太极忽然格外地想念范永争那些晋商!对比如今,想起当初,没想到竟然是那么地怀念!
归化城之战,到底怎么处理为好,皇太极没有一个头绪,便下旨在场的人,全都封口,没得他允许之前,不得向外透露。
等这些人退去之后,他便开始头疼起这个问题。
归化城之战,肯定是要宣布的,但是怎么宣布,能让这事影响最低,他却是要好好想一想的。
夜幕降临,皇太极都还缩在崇政殿内,谁也不见,就连后宫听闻皇上吐血的那些妃子赶来,特别是他最宠爱的海兰珠也过来探视,都被他拒绝了:“诸位爱妃放心,朕的身体没事,卿等且散去,朕只是想静静而已,对,真得只是想静静,没有别的事,散了吧!”
他是这么说了,可那些后宫妃子全都不信。实在是皇太极这行为,太过反常了!如今,都已经到了连海兰珠都不见的地步。
还有,之前的时候,他已经吐血过几次了,今日竟然又吐血,肯定是朝政上遇到了非常困难棘手而且是气人的事情。不管是对于大清国运的担心,还是对皇太极本人身体的担心,都让他的妃子等在外面,并没有散去。
崇政殿内,皇太极考虑良久,还是没有想到对付明国的办法。终于,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只能是宣扬对朝鲜的大胜了,唉,如今也只有欺负欺负朝鲜了!”
这么想着,他仿佛老了好多,终于出了崇政殿。
海兰珠一见,立刻迎上去担心地问身体。
“呵呵,朕没事,好得很!”皇太极把忧虑隐藏在心中,对海兰珠和蔼悦色,对其他人,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就拥着海兰珠走了。
这个情况,让皇太极的皇后还有其他妃子见了,都是目露嫉妒之色。不过他们互相看看,却又把这个隐藏在心中,各自散去了。
让皇太极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宣布归化城的战况,盛京街头就响起了喧哗声,其吵闹的声音,甚至都传到了皇宫这边,让本身就有点烦躁的皇太极很是恼怒,便立刻追问什么事情。
其实,他虽然没有宣布归化城的败仗,可终归是有些人已经知道。虽然他们不敢违背皇太极的旨意,但回去之后,他们神情变化,自然会引起亲近之人的注意,问话之下,就往往是这样的结果。
“你别告诉任何人,皇上下了旨意不得外传的,归化城那边,大清军队全军覆没,就连济尔哈朗和阿济格都战没了。”
“啊,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这样的对话,循环几次,说得人都是再三叮嘱,听得人都是再三保证,可知道的人却是越来越多。而且这个人数,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
虽然才过去几天时间,可盛京城内已经有一些人知道了。然后,这些上街的时候,不小心活见鬼了,便当即喧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