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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明星稀,炎京近畿,南溟关铜浇钢铸的城门发出沉重的拖动声,打开了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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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着斗篷的蓝炎,抬头看了一眼这天柱地擎的南溟关。南溟关是炎京南部第一门户,西有连绵关山,阻断南北;东有暗流萍水,扼守水道,关后便是一马平川的近畿平原,快马加鞭或者疾刀速行,两日便可到达炎京城下,若是通过「炎京-南溟」火车线路运输物资和兵员,这个时间还可以缩减到半天。
  炎京虽然门户大开,但真正的大军要道只有两条,一条是北辰关要道,另外一条便是南溟关要道。除了东阳夏暮会从炎河水道进炎京,北三区往往绕路走北辰,多山难走的南三区更是只走南溟。举一个例子,晨风到炎京的火车线路,就是先绕到南溟关再转乘京南线路。
  只是一年过去,炎京与外区的火车线路早已中断,南溟关更是严防死守,就连商旅都严加盘查,最近更是进入战备状态。
  由不得南溟关不紧张:这一年来,血源军猎首柴薪刺杀了苍蓝执政官,火拼了雅南郡郡守,本来就民风彪悍的苍蓝区已经成为柴薪的一言堂,血源军蠢蠢欲动,随时都可能挥师北上。
  而半个月前,晨风蓝炎率领刚刚整合的临海军西进苍蓝,南溟关本来还以为可以坐看狗咬狗,等临海军跟血源军消耗得差不多再一举出击歼灭这两批乱臣贼子,毕竟柴薪孤傲,蓝炎狠辣,两个野心勃勃的崽种难道还能和谐相处?
  然而不成想临海军跟血源军居然达成了盟约,两军联盟,挥师北上,在南溟关外排兵驻扎,铸造攻城器械,并没有开始进攻。南溟关也没有丝毫畏惧,天下第一关可不是浪得虚名,想要攻陷南溟关,填上数万人的血肉骸骨才可能有那么一丝机会。
  而且在南溟关看来,蓝炎与柴薪貌合神离,同床异梦,一旦攻关出现伤亡,都不用南溟关多做什么,他们自己就会内斗起来。
  相比起攻陷南溟关,吞并盟友所带来的利益可要大得多。毕竟南溟关只是炎京的门户,如果拿不下炎京,南溟关就只是一个鸡肋;然而若是拿下盟友,战胜的一方就能统治拥有‘兵员凶悍’的苍蓝、‘物产充沛’的晨风,可谓是真正有几分‘皇者气象’。
  南溟关也不是没有向炎京求援,但北辰关那边也遇到外区军队觊觎,而且血源军和临海军根本没有攻破南溟关的资本,因此炎京方面只是嘱托一声‘坚守不出’就没了。
  当攻城器械打造得差不多,战争一触即发的前夕,一封书信从秘密渠道送入南溟关,因此便有了蓝炎单枪匹马夜入南溟关。
  蓝炎跟一名随从进入南溟关,迎面而来便是一排排充满森寒杀机的铳口,数百名铳武者站在道路两边,瞄准蓝炎这位外区统帅。还有不少武者挑衅地看向蓝炎,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蓝炎神色不变,像是回到家一样昂首阔步向前,反倒是随从笑了一声,低语道:“你现在可是辉耀最具价值的猎物了,你那‘天下无双’的名头,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条最快成名的通天捷径。”
  不等蓝炎回答,前面忽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问候:“无双神将大驾降临,佟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一位身高足足两米有余,虎背熊腰,铁面钢冠,身披重铠的雄壮武将站在台阶上。哪怕没有佩戴武器,但他光是站着就给人一种山崩海倾的强横印象,既像是战场上万夫不当的绝世猛将,又像是勾魂夺命的死亡屠夫!
  相比起来,一米八高的蓝炎甚至显得有些‘羸弱苗条’!
  “佟将军别取笑蓝某了。”蓝炎苦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位炎京贵人如此‘赏识’蓝某,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蓝某实在是受之有愧,如履薄冰啊!”
  迎接蓝炎的武将,赫然便是南溟关守将,‘凶狂’武柱佟玄叶!
  炎京武柱向来有别称,俗话说得好,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喊错的别称。不过因为武柱威望鼎盛,所以很少人会从别称上取笑武柱,但总归是有些特例有些字在外人看来是贬义,但在武柱看来却是褒义,也会成为武柱的别称。
  譬如‘狂’。
  炎京三狂,‘死狂’茶欢,‘战狂’楼银海,‘凶狂’佟玄叶。‘狂’指的是他们的行事风格,无一不是大胆妄为,肆意嚣狂,而前一个字则代表他们的出手狠辣程度。
  下手最轻的,自然是‘战狂’楼银海。因为楼银海一直在皇院,甚至没有外区历练的履历,因此别说在炎京,哪怕在全辉耀,楼银海都是动手最温柔的武柱,而且也是唯一没杀过人的武柱他顶多就会因为切磋这类原因将人打个半死,从来不会故意得罪人(无意倒是经常),就算别人阴阳怪气暗讽他,楼银海也不会在乎(他听不懂讽刺)。
  其次是‘凶狂’佟玄叶,号称铜皮铁骨钢脊椎,上朝不拜,见皇不跪,为人刚直,或者说有点愣。一旦遇到什么不平之事,他都会主动出手相助惩恶扬善。
  若是遇到言官指责,要是对方说得有道理,那佟玄叶也会认错,如果对方说的没道理甚至想借助大局舆论之类的东西压迫他,那就别怪佟玄叶将人打个半死。
  下手最为很辣的,自然是‘死狂’茶欢。如果说佟玄叶和楼银海还有可能被大道理说服,那茶欢就是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大道理的人。
  谁敢在他面前说大道理,茶欢第一步就是引经据典从精神层面喷死他,第二步是从物理层面抹杀他。如果茶欢兴致来了,甚至会拖着对方游街,一边喷一边打,妙语连珠的同时还不忘让围观群众鼓掌助兴,在敌人物理性死亡前就令他社会性死亡,堪称杠精终极克星。
  不过说起来,炎京三狂里得罪人最多,反倒不是茶欢,而是佟玄叶。原因无他,茶欢出手太狠了,大家在茶欢面前都乖乖怂起来,不给茶欢发飙的机会;反倒是佟玄叶存在那么几分说服的可能,总有人想在死亡边缘试探几下。
  茶欢虽然敌人不少,但他朋友更多,当老师人缘只会越来越好。而佟玄叶是纯粹的军人,只增仇家不增朋友,因此佟玄叶最后就被赶出炎京,派来驻守南溟关。
  不过佟玄叶也不在意,在南溟关一守就是三年,顺便将南溟关守备里的贪污、吃空饷、器械老化的问题尽数解决。因为辉耀承平已久,只要下面的人老老实实给供奉,以前的驻守武柱对这些问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还有人过来攻打南溟关?
  直到爱管闲事的凶狂武柱到来。
  或许是无心插柳,又或许是三年前首辅令将离就隐隐有所预料,反正佟玄叶将南溟关打造得铁板一块,因此方有南溟关今日的从容。
  蓝炎看了一眼周围城墙上灯火通明的驻军,又看了看在两侧瞄准自己的铳武者,赞叹道:“佟将军治军有方,蓝某真是大开眼界,自愧不如。”
  “没吧,”佟玄叶的声音宛如雷鸣,随意说道:“跟踏白军比起来,他们这些兔崽子还差得远呢!蓝将军,请。”
  蓝白笑道:“幽云踏白军乃辉耀第一强军,又有几支军队能跟踏白军相提并论?而且踏白军战事不断,而南溟关地处内陆,久疏战事,不怠惰已经不易,更何况如此雄壮?蓝某可以断言,辉耀里会用兵的武将数不胜数,但会养兵的将帅,佟将军当位列前五!”
  虽然戴着半张铁面,但看得出佟玄叶仍然非常高兴,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也没什么诀窍,就是跟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谁练不好就陪他一起练,谁有心事就帮忙解决,然后按照《兵法理论》训练就成了。”
  “将军士兵,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世事往往就是这么简单,真理更是谁都明白的道理。”蓝炎说道:“但很多人就是做不到。”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南溟关的守备府。虽然守备府内也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但起码没外面那么剑拔弩张,蓝炎似乎也放松了许多。
  “里面已经备好了宴席,请。”
  蓝炎点点头,看向后面的随从,他刚想说什么,佟玄叶就说道:“随从也一起进来吧,两位风尘仆仆赶过来,佟某岂能亏待?如果蓝将军不介意,随从可以一起坐下来喝杯热酒,如果蓝将军介意,我就另开一桌招待随从。”
  “蓝某自然是不介意。”
  蓝炎跟随从对视一眼,随从点点头:“那就承佟将军的美意。”
  “哈哈,请!”
  三人入席,酒过三巡,佟玄叶挥手屏退房间守卫,单刀直入问道:“蓝将军想跟南溟关夹击血源军?”
  “正是。”蓝炎说道:“蓝某尊君爱国,热爱辉耀,以前就担任统计司司长搜查逆党,又得丁郡守、吕执政的赏识,机缘巧合下才今时今日的地位。两位长辈忠于皇室,忠于辉耀,死于乱党白夜之手,蓝某深受厚恩,继承遗志,岂能行逆乱之事,与猎首柴薪这许人物为伍?”
  “那……”
  “实不相瞒,蓝某率军前来,实因炎京中出了内鬼。”蓝炎放下酒杯,一字一顿说道:“救国纾难会!”
  “救国纾难会千里迢迢送来金银,雇佣临海军与血源军合作,联手攻克南溟关!他们甚至已经贿赂了内应,等正式攻城之时,便会在关内作乱开门,好让血源军长驱直入!”
  “蓝某不敢不信,更不敢让救国纾难会阴谋得逞,便假意答应,实则是希望能与皇师联络,望能挫败救国纾难会的阴谋,守护炎京太平!”
  佟玄叶沉默片刻,点点头:“救国纾难会一事,佟某也有所耳闻。茶校长偶尔也会在信里跟我抱怨,内阁这是在养虎为患……蓝将军打算如何对付血源军?”
  “三天后,血源临海联军将在白天佯攻,待到晚上内应开门才全军出动。我希望南溟关能阻止内应,坚守关门,并且在城墙上倾射血源军。而我们临海军将会趁机从后方攻击阻断血源军的退路,这样血源军不能进也不能退,只能被堵死在关门前,南溟关危机自解。”
  佟玄叶点点头:“很不错的提案,南溟关几乎不需要冒任何风险,所有风险都由临海军承担……蓝将军你甘愿牺牲,那么事后是想获得怎样的回报呢?”
  “蓝炎行事,为国为民,何须回报?”蓝炎顿了顿,又说道:“只是血源军在战败后一蹶不振,苍蓝区无军驻扎,山蛮恐怕会卷土重来。蓝某不才,愿率临海军镇压苍蓝,帮助重建新血源军,为朝廷重新掌控苍蓝区做出一点小小贡献。”
  “想同时掌控晨风、苍蓝两区?”佟玄叶沉吟片刻,“反正苍蓝区现在也不听朝廷号令,暂时交给你执政倒也无妨。”
  蓝炎连忙说道:“蓝某岂敢染指执政之位?还请朝廷任命新的苍蓝执政官,蓝某必定全力辅助,绝不逾矩。”
  “没想到蓝将军真的跟传闻一样,是大忠、大义、大礼、大智之人,”佟玄叶感叹道:“佟某以前听闻你为师复仇,为父尽孝的传闻,还以为你是深藏不露的大奸大恶之辈,没想到你是表里如一的仁人义士!”
  “谣言止于智者,日久得见人心。”蓝炎说道:“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很好,真的很好。”佟玄叶忽然问道:“你以前去过炎京吗?茶校长肯定会很欣赏你。”
  “蓝某是破落户出身,没机会去炎京,更没机会去皇家学院进修。以前倒是有一位属下出自皇院,从他身上蓝某学到了不少,蓝某对皇院,对茶校长都充满憧憬。”蓝炎笑道:“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跟茶校长交流论道。”
  “可惜了,你没机会了。”佟玄叶叹息道。
  蓝炎微微眯起眼睛:“佟将军,你的意思是……?”
  “在你之前,我已经见过一位客人。那位客人说的计划跟你一模一样,但最后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还请佟将军将那位客人请出来,蓝某可以跟他当场对质。”
  “正有此意。”佟玄叶拍了拍手:“高先生,请。”
  侧门打开,一位老熟人从里面走出来,用充满仇恨的目光注视着蓝炎。
  蓝炎微微一怔,笑了。
  “佟将军,你该不会相信此人所说的言语吧?他可是弑杀我师星刻郡守丁义的帮凶,刺杀我父晨风执政吕仲的主凶,策划数十起刺杀活动的叛乱分子,悬赏一百金圆的乱国恶徒,白夜乱党,高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