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
<td><table border='0' align='left'><tr><td>
</td></tr></table></td>
<td><table border='0' align='left'><tr><td>
</td></tr></table></td>
<td><table border='0' align='left'><tr><td>
</td></tr></table></td>
</tr></table>
  神龙三年夏,六月,帝携百官告捷于太庙。随即,帝下旨,封张潜为新城开国县侯,实封一千五百亩。仍以安西大都护府行军长史之职,兼任碎叶镇守使,从安西大都护牛师奖,征讨突厥。
  ……
  消息传开之后,很多人都认为朝廷赏罚失当。特别是跟以前神龙天子对张潜的厚待相比,这一次,简直薄得无法再薄。
  然而,无论已经致仕的两脚狐狸杨綝,还是素来喜欢为张潜说话的张说,毕构等忠直之士,对于神龙天子李显的决定,都心有灵犀地保持了沉默。
  长安距离西域实在太遥远了些,当加封张潜为开国县侯的圣旨送达军中,张潜已经带着麾下将士们返回了碎叶。同时带回来的,还有成群牛羊战马,成车的缴获物资和十几万石军粮!
  “下官张潜,拜见钦差。还请钦差稍待,且容下官沐浴更衣,同时命人准备好桌案和高香,以接圣旨!”虽然前来传旨的钦差,是跟自己交情极深的张九龄,张潜依旧不敢怠慢,亲自迎接到了镇守使衙门口儿,叉着手向对见礼。
  “行了,行了,用昭,差不多就行了。你对圣上尊敬有加,朝野皆知。即便弄得简单一点儿,也没有人会挑你的毛病。”张九龄被他气得直翻眼皮,撇着嘴还礼,“倒是给我的接风宴,需要准备得认真一些。为了赶在远征突厥之前,把圣旨送过来,我这一路上差点没被累散了架。”
  “理当如此!”张潜大笑着点头,随即,上下打量张九龄。发现对方临时换好的官袍,居然变成了绯红色,腰间还系着一只银色的鱼袋,赶紧又拱手道贺:“子寿兄高升了,恭喜恭喜。碎叶距离长安遥远,我居然到今天才知晓。”
  “总不能光看着你一个人平步青云!”张九龄翻了翻眼皮,抱着圣旨拱手还礼,“托你的福,圣上和圣后忽然想起来,我对你有过举荐之功。然后再加上这两年的苦劳,就授了我一个吏部司勋郎中。头天上任,第二天我就奉命前往碎叶向你传旨。”
  随即,将圣旨直接塞给张潜,又笑着补充,“你自己先捧着,我的手臂还在打哆嗦呢。好几千里路,我二十多天就跑了下来,比打仗恐怕都辛苦。好在赶上了,否则,还得一路追着你去突厥。”
  “子寿兄的确辛苦!”看到对方干瘦的身体和被晒暴了皮的面孔,张潜同情地拱手。“赶紧里边请,我这就叫人带子寿兄去沐浴更衣,然后宣读圣旨。”
  “的确得先沐浴,否则浑身上下都是马粪味道,可怜我还是一个文官。”张九龄哭着脸点头,然后也不再跟张潜多客气,大步流星朝门内走去。
  跟着他同来的随从,纷纷上前向张潜道贺,每个人都是风尘仆仆,满脸爆皮。很显然,大伙在路上都累得半死。
  张潜见状,连忙又吩咐张贵替自己招呼大伙去洗浴更衣,同时送给每人一份礼物,让大伙共同分享自己的喜悦。众人早就听闻镇守使张潜家底雄厚,出手大方,所以也不推辞,一个个欢呼拜谢而去。
  当晚,镇守使衙门就摆下了盛筵,招待远道而来的钦差。至于接旨和宣旨的仪式,则像以前一样,宾主双方默契地走个过场就算了结。
  那张九龄乃是仪凤三年生人,比张潜大了整整八岁,比张潜麾下的一众文职幕僚,如王翰、牧南风、付生、祝茂林、范无尽,邱若峰、黄景瑜等,也都大出许多。众人敬他人品,也仰慕他的诗才,皆称其为兄,纷纷上前敬酒。而张九龄则来者不拒,与大伙喝了个眼花耳熟。
  而在酒宴结束之后,张九龄却不顾疲惫,醉醺醺地提出,要跟张潜一道,秉烛叙旧。待双方来到了书房,点起了蜡烛,端起了茶水,此人却又迅速收起了浑身上下的酒意,朝四周看了看,郑重向张潜拱手:“用昭,快想办法将愚兄留在西域。长安那边,暂时我是回不得了。否则,恐怕结果必是粉身碎骨!”
  “你想留在西域?子寿兄,你确认不是在说醉话?”白天还在为张九龄升迁为从四品吏部考勋郎中而庆贺,到了晚上,竟然听对方想要留在西域,张潜即便反应再机敏,思路也有些转不过弯来,质疑的话脱口而出。
  “我跟你之间,应该还没生分到,需要利用酒后吐真言这招!”张九龄叹了口气,摇头苦笑,“你不知道,眼下长安城里,有多少人羡慕你,能躲得这么远!大伙每天就像在旋涡旁游泳,稍不留神,就得被卷进去,死无葬身之地。”
  “旋涡?怎么会这样?圣上安好?”张潜喝酒时没有故意节制,稍微过了点量,脑子跟不上趟。皱起眉头,一边努力理解张九龄的意思,一边低声追问。
  据他脑子里还剩的那点儿历史知识,张九龄将来可是要在唐玄宗麾下做宰相的人。哪怕最近长安城内再暗流汹涌,也不可能威胁到此人的性命。
  不过,如果一切都按照原来的历史,眼下这段时间,娑葛还在安西耀武扬威,石国国主莫贺也正在跟大食人眉来眼去。安西军自保都未必有力气,怎么可能直捣拔汗那?更不可能配合朔方军夹击突厥!
  ‘如果因为我这个蝴蝶随便扇动了几下翅膀,就把张九龄给扇到了阴沟里,这罪过恐怕比做“文抄公”大多了!’忽然一阵醉意上头,张潜懊恼地想。正准备再多问上几句,却看到张九龄佩服地向自己拱手:
  “用昭果然厉害,一句话就到了关键处。圣上,圣上的身体有恙,从去年你离开长安那会儿,就由圣后代替他掌管朝政了。今年从年初到现在,圣上只在人前露了一次面儿,还是因为远征石国获胜,他去太庙献捷。”
  “我,我是胡乱猜测,当不得子寿兄如此夸赞。”张潜顿时脸上发烫,赶紧轻轻摆手,“并且通过六神商行,我对长安那边的情况多少也能听说一些。”
  这两句话,有一半是事实。六神商行从长安一路向西布点,虽然眼下还看不到任何商业效益。但在信息传递方面,却给张潜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很多发生在长安城内的事情,邸报没送到军前,商行的消息就抢先一步到了。而张潜在碎叶和石国所做的事情,通过商行的渠道,也能以尽可能快的速度,传回郭怒和任琮两个的耳朵里。
  至于另外一半儿,则是他不能说的秘密。按照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唐中宗李显死于韦后和安乐公主的联手谋杀。随即,大唐又进入了很长时间的动荡期,直到李隆基杀掉太平公主,真正做到了大权独揽。
  所以,听张九龄一提起“旋涡”两个字,他本能地就朝李显已经中毒身亡方面想。却没料到,歪打正着,竟直接猜到了所有问题的关键所在!
  “有时候,能提前猜到,相当于未卜先知。”张九龄哪里知道,张潜是个穿越者?听他说得谦虚,再度钦佩的拱手,“用昭,你知道,很多人现在最佩服你的地方,不是善于制造利器,也不是扬威异域,而是每件事,几乎都能先行一步。没等别人窥探你的产业,就抢先一步入仕为官。没等旱灾发生,就抢先一步向朝廷献上了风车和机井。没等韦后临朝,又抢先一步离开了长安。”
  “子寿兄,你再夸我,我可翻脸了!”张潜被夸得画呢还能发烫,皱着眉头抗议。随即,又悚然而惊,“今年京畿闹旱灾了?严重不严重,长安粮价几何?”
  “从入夏到现在,就没怎么下雨。但京畿却没有受灾,全依赖了你前年所现的风车和机井。”张九龄咧了下嘴,轻轻摇头,“隆翁为了对付洪涝,把那两样器物在京畿周围架得到处都是。结果今年夏天突然大旱,风车和机井没用来排涝,反而从河里汲了水出来,灌溉了数万亩农田,令麦子大熟,长安城内,粮价只是微微动了动,就立刻又落回了原位!”
  “那就好,那就好!”张潜闻听,顿时如释重负,随即,心中又涌起了几分得意。
  作为穿越者,他并不是一味地依靠火药,来欺负古人。他终究做了一些对这个时代有益的事情,也算在征战之外,对大唐有所回报。
  人酒喝得多了,注意力就很难集中。想着风车和机井,张潜的面前,就又出现了毕构那白发苍苍的模样。想到毕构,就又想起了将自己引荐给毕构的张若虚与贺知章。想到贺知章,张说的面孔,就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些人,都是他尊敬的长辈。虽然跟他没任何血缘关系,他却打心眼里,盼望这些长辈,个个都长命百岁,千万不要卷入长安城中正在暗中形成的政治旋涡!
  “隆翁因为治水之功,升任陕州刺史,就要去赴任了。”知道张潜念旧,张九龄主动向他介绍,“差不多跟我同一天升的职,随后,我来西域传旨,他离开长安去陕州赴任。张侍郎奉命去了太原,为朔方军督办粮草辎重,也跟我走了前后脚。季翁忙着编纂一部大字典,基本终日躲在秘书监里不问世事。只有我,还在坚持上朝,所以越上心里越觉得不对劲儿。”
  “都哪里不对劲儿?子寿,你知道,我距离长安太远,很多事情,等我知道了,风波早就过去了!”张潜的思路,终于又被拉回了原处,皱了皱眉头,低声询问。
  “很多地方!”张九龄想了想,脸色变得愈发凝重,“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但是,我觉得好像有人在暗中布局。包括隆翁去陕州和张侍郎去太原,都是其中一步。”
  “是谁,你可有证据?”张潜听得暗暗心惊,抬手揉了几把脸,继续低声追问。
  “不知道?也没证据!”张九龄否认得非常果断,然而,脸色却越发地难看,“本来,我还以为,萧仆射不可能跟人同流合污。然而,上个月,萧仆射却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圣后舅舅的儿子崔无谙。那宗楚客和纪处讷,原本就是圣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杨中书告老,萧仆射与韦家结亲,韦家本来,就有两人已经进入了中枢。如今,等同于六位具有宰相职权的人,五个姓了韦,只剩下一个岑羲,还资历甚潜,议事之时连坐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这……”虽然明知道韦后肯定无法长久执政,张潜依旧听得心惊,皱着眉头低声沉吟。
  而张九龄,好像还唯恐“爆料”不够猛,想了想,将声音压得更低,“我能升任考勋郎中,一方面,是托了你的福。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太平长公主忽然对我欣赏有加了起来!非但派人多次邀请我去她的府上饮宴,还将我以前写的诗,四处传给人看。”
  “太平公主,请你去他府上饮宴?”张潜猛地低下头,仔细打量张九龄,越看,越觉得对方有帅气四溢。
  “你别幸灾乐祸!”张九龄顿时就红了脸,狠狠推了他一把,低声叫嚷,“不是你想得那么龌龊。她请我过府,都是打着文会的名字,同时到场的每次都不少于二十个人。我只是其中一个。”
  “好,不多想,不多想!”张潜不敢再开玩笑,果断收起了审视的姿态,笑着摆手,“所以子寿兄,就想逃到西域来。说实话,换了我,肯定也跑。太平长公主跟皇后势同水火,无论你接没接受他的拉拢,一旦让皇后误以为你是他的人,肯定会给你当头一棒!”
  “岂止是当头一棒?关键张某还会为此坏了名声!”张九龄跺了跺脚,满脸郁闷,“你若是能帮我,就帮我一把。如果连你也帮不了我,我宁可辞官不做,也不会给她做爪牙,如辱没自己的祖宗!”
  “我当然愿意帮你!”甭说张九龄是自己的朋友,即便跟自己没交情,张潜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你太平公主的入幕之宾,想了想,果断点头,“只是我虽然挂着安西都护府行军长史的头衔,实际上,行使的却是正四品镇守使的职责。你在吏部是从四品考勋郎中,只比我低半级。我即便想把你留下,也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这时候了,谁还在乎职位高低!”张九龄闻听,立刻连连摇头,“只要你给朝廷上一道奏折,说军前缺人帮衬,想请朝廷尽快委派可靠人手下来。我自己再上一份奏折,主动请求留下来帮你就行了。”
  见张潜听得将信将疑,咬了咬牙,他继续补充,“朔方军和安西军联手荡平突厥,在朝廷眼里,是一等一的大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挡。我既不是皇后的人,也不是太平公主的人,双方都巴不得我不回去,好给他们自己人腾位置。”
  “这样?也好,我这边正缺一个长史。”相信张九龄不是酒醉一时冲动,才想不惜代价留在西域,张潜迟疑着给出答案。“只是级别才正五品,比你原来低了半级。按道理,你京官外放……”
  “才半级?!”张九龄想都不想,干脆利落地打断,“只要能离开长安,哪怕两级三级,我自己都心甘情愿!”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做不了宰相,不能怨我?’张潜心里悄悄嘀咕,脸上却写满了笑容,“如此,就如子寿兄所愿!”
  “初来乍到,还请用昭不吝赐教!”张潜终于得偿所愿,高兴地拱手。刹那间,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