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真相渐渐浮出水面(上)
见村长还有顾虑,万里又详细地说了一下阿百雅禁的外貌特征和举止,包括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个以红珊瑚和白色珠子制成的、形状奇特的蛇形佩饰。因为他说得太详细了,村长完全相信了。
“我非常尊重您的宗教信仰,可是有一个问题――我听说养蛊的人是要以一定的方式回报蛊的,越邪的蛊要求得就越多。蛊杀人,也必以人为食。如果哪天所谓的坏人死光了,养蛊人为了防止蛊的反噬,就要以滥杀无辜来供奉蛊。你刚才所说的药鬼不是就是如此吗?想必这里的人曾经身受其害吧?”万里根据村长的脸色猜测着,没想到村长真的点了点头,这里竟然真的深受过蛊毒之害。
“害怕报复是正常的,可是让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的话,以后可能造成更可怕的后果,而且我们会保护村寨的。”万里诚恳的说,“我的朋友其实是一位很有能力的法师,他一定可以能够保证村子里的人不受伤害,只要您帮忙。请您相信我们。”
村长沉默着,看得出内心很挣扎,他想保护村寨,但又害怕使自家受到巫蛊的荼毒,两难的局面让他一时难以取舍。
万里理解村长的这种心态,所以并不催促,只静静等待在一边。过了好一会儿,一直不说话的阮瞻突然说,“我想,阿百雅禁梦示小夏,大概是想让我们除了这个背后下蛊的人吧,毕竟只有万物神才有权决定人的生死,任何人也不可以代神做出决定。她因为已经仙去,不便亲自动手,这才想让我们后人来解决这件事情。”
他知道村寨中的人对他们的万物神很虔诚,而且也对那位阿百雅禁分外崇拜和相信,甚至是盲从的,所以他从这方面劝说村长。
而且,他自己也认为阿百雅禁是要告诉后人们一些事的,不然不会反复让小夏出现幻觉。这竹楼他曾检查过,并没有灵体存留,也没有邪气,更不是村民所说的连通阴阳之地,只是传说使它变得神秘。至于那幻觉,并没有一丝恶意,肯定是阿百雅禁预知了一些事情,用他们不理解的巫术留下的意念吧,就好像录像机一样,而那件嫁衣就是这录像机的开关。
据说有巫力的巫师能预测未来,阿百当年是一位有名的雅禁,能预测未来没有什么新奇的,甚至可能有些事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她无力改变,所以才来求助于后人。
他的话果然对村长产生了作用,老人又犹豫了一下,看着两人真诚无伪的脸,终于决定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给这两个外来客。
“在我们这一带,阿百雅禁是最受尊敬的,十里八乡谁有事都会找她。她不象别的法力高深的道公道婆,会收取高额费用,也不象保佑一方的巫那样不可接近。她的力量无人可比,却从不收村民们一分钱,生活非常简朴,这竹楼和平时的日常用度都是村民自愿供奉的。由于她法力高,心又善,所以在山外面都翻天了的时候,我们附近几个小村寨虽然穷却还是平平安安的,大家都说那是因为她守护着这里。我们这儿的人几乎拿她当万物神一样相信的,不过解放后不久,她忽然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她是泄露太多天机,保护太多人而受到了惩罚,有人说她是成神仙去了,总之再没人见过她。在她之后,我们这里再也没有出过法力这么高而且又那么善良的雅禁了。”村长长叹了一声,“其实我今年才六十岁,对这位了不起的雅禁几乎没有印象,不过我爹以前也是村长,所以我听说过太多阿百雅禁的事,村里还健在的老人也都知道的。”
“她有没有结婚?”万里问。
“据说,她的能力是天生的,也就是天授的,所以不能和世俗的男子婚配。不过――”村长迟疑了一下,“听老辈人说,有人在晚上看到过她的竹楼里有男人出没。因为她也是僳僳族,所以有人说她也是以药鬼为夫的。可是在她还留在这儿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遇害,应该不是药鬼。”
“那么她有没有收徒弟呢?”阮瞻提出又一个问题。
他们主要是想打听阿百的情人司马南和当年那个新郎的情况,因为各种线索表明这两个人与整件事有相当密切的关系。本想着中间铺垫一下,然后再打听新郎的情况,没想到才提到‘徒弟’两字,村长的脸色就变了。
两人对视一下,精神立即集中起来,难道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阿百雅禁的徒弟身上吗?
“村长,如果是重要的情况,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万里连忙恳切地说,“说不定这就是我们要解决问题的关键,如果您有顾虑,我们可以设下一个结界,不让外界的任何人知道我们今天的谈话。”
村长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人在做,天在看,瞒了人,瞒不了神。我并不怕,只怕拖累家里、拖累村子。可是――算了,阿百雅禁既然有梦示,一定是会保佑我们的!”
村长又叹了口气,装上了烟袋,深深地吸了一口,“算来阿百雅禁的那两个徒弟,比我的年纪大一点点,其中一个是我的远房表姐,另一个就是那锦村投河新娘的正式男人。我表姐叫阿乌,新郎一家是我们村的,名子叫黄石头,不过我们叫他阿哑,因为他小时候不说话,寨子里的人还以为他是哑巴。”
阮瞻和万里都没说话,因为被这事实震惊了。没想到丛林怪人阿乌竟然是村长的表姐,更没想到新郎竟然是阿百雅禁的徒弟。
其实想想这很合乎情理,他们既然怀疑新郎是幕后人,而他的本领又那么高,几乎是用蛊的天才,还可以轻易操纵动物和植物,就可以肯定他一定天生就有某种能力并师从一位高人。在这山林里还有谁比一位传奇的、几乎被奉为神的雅禁更有法力和巫力呢?!
“你们山外的人不明白,在我们这里,有天授能力的小孩会被视为神子,并不常见,无论男女,他们都会活很久,并且保佑这片山林,传说中要好几百年才出一个这样的能人。”村长吐了一口烟,沉浸在回忆中,“听我阿爹说,当年的阿百雅禁被证实有天授神力,是神子后,我们整座山里的人都高兴极了,因为有神力的人竟然在我们这一代出现是我们极大的幸运。大家本来都认为,从阿百雅禁后,要几百年后才会出现新的神子,没想到二十年后就出现新神子了,而且竟然有两个,就是我表姐阿乌和阿哑。”
“这个天授神力要怎么证实呢?”阮瞻问。
“有的是神子降生时,本地巫术高的道公道婆都会得到预兆,知道哪家有神子降生;有的神子要长大些后才被发现,他们不用学习就可以制服普通的鬼,并控制初级的蛊,会由公认的巫力最高的雅禁来确定,具体方法我们凡人是不知道的。”
“怎么和藏族的某些习俗相似?”万里小声咕哝了一句,听村长继续说下去。
“我阿乌表姐和阿哑都是在五岁时被发现有天授神力的,确认他们是神子的就是阿百雅禁,我家当时因为出了表姐这样的人有多么自豪和欣喜就不用说,阿哑家里更是扬眉吐气,要知道他家一向被族人看不起。其实寨子里的人不坏,不会轻易排斥别人,特别是同族的人,可是阿哑他爹是我们这儿有名的坏蛋,又懒又混,气死了自己的父母也没长进,后来跑到缅甸那边去闯祸,结果差点被当地的土著给杀了祭神。他虽然跑回来了,却残废了,再也不能祸害乡里,但也没了养力,就靠着曾经被他欺侮的乡亲们施舍点东西过活,后来他又不知从哪里捡来一个疯女人做老婆,这才生下了阿哑。这孩子本来可怜,有那样的阿爹和阿娘,可他根本不和人说话,一双眼睛瞪得人后背发毛,阴森森的,根本没有人敢接近,不懂事的小孩子和不厚道的大人有时会欺侮他,他也不反抗。要不是后来有人看到他和村子里的狗说话,寨子里的人还真会一直以为他是哑巴。”
“和动物说话?”阮瞻又问了一句,得到村长的确定后才明白为什么幕后人可以轻易地用蛊控制动物和植物,原来他天生就有这种了不起的能力。
这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当他被发现有天生的阴阳眼,能够见鬼并和鬼玩在一起的时候,他立即被当成怪物一样被隔离开来,四、五岁的年纪就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猜疑、恶意和排斥,似乎所有人都对他又厌恶又惧怕又冷漠,那种骨子里的孤独和恐惧的感觉,不是能够用语言来表达的。
一瞬间,他明白阿哑的心境,有点同情他了。
“所以啊,当阿哑被认为是神子,他家的骄傲是不必说的。寨子里的人也因为他们是神子的父母对他们好了起来,他阿爹竟然也开始学好。”村长说着叹了口气,“本来一切很好的,可是――唉,你们知道雅禁本来也叫禁婆的,就是说雅禁全是女人,只有女人才有可能把天授神力传给下一代,而男人不会,所以阿哑可以娶妻生子。那会儿正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要破四旧,所有的道公道婆都要回家务农,可在我们这些村民眼里,他们的地位还是很高,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当阿哑看中了那锦村的那个苗女后,那苗女的父母非常高兴的答应下来,也不管那女娃子自己是不是愿意,结果――唉!”
“可是这件事虽然很惨,但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万里把话题渐渐导入,“我们在村里打听的时候,村里的老人们都不肯说,好像还很害怕,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那是因为阿哑这――这――”村长结巴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让整个村子的老人都不敢提及的男人,“他用狠毒的手法报复了与这件事有关的人。”
“怎么回事?”阮瞻皱紧眉头,知道村长要讲到事件中心了。
村长咽了咽口水,显然还有点怕,“你们去打听过新娘家的事了吗?”他问。
“问过了。”阮瞻老实回答。
“怎么说?”
“说是新娘的父母相续去世,死因不明。”
“唉,果然还是这样说。”
“事实情况不是如此,是吗?”万里追问。
这一带盛行蛊毒和巫术意识,普通村民对能使用蛊毒的人和巫力一般的道公道婆已经很敬畏了,对阿哑这种神子就更是又崇拜又畏惧。在当地民众的眼里,一个地方都会有一个最厉害的巫师,他会保佑一方平安,但触怒他,他也会不利于整个地区,会降灾或有瘟疫。如果阿哑出于愤怒和羞辱感而做了什么,大家联手瞒住结果是必然的,以免触怒他做出对村寨更激烈的报复。
一个从小备受侮辱和冷遇的人,一天突然成为了被所有人尊敬和惧怕的神子,除非他心理素质超强,不然都会培养成狂傲且不容冒犯的个性。而黄石头,也就是阿哑显然更偏执一点,因为他这些改变是在他小时候就完成的,那时候他的心智还没有成熟,父母一个残一个疯,从心理学角度上讲,他的性格的转变地会更加剧烈。
所以,当他的爱情和婚姻受挫后,他因为羞愤而狂怒的可能性太大了,几乎是必然的!
“先死的其实是他的父母。”村长摇摇头,依然心有余悸,“那件事三天后,他的父母就死了,死的时候脸上笑着,好像看到了什么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但身体却僵硬得象木头一样,两只手一直向上抓着,至死不落下来。大家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不敢说出来,只是没想到他可怕到连父母都要迁怒。他那几天很怕人,又回到小时候那样,不说话,只要有人从他面前过去,他就瞪得人心里发毛。我们都过得很小心,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他每天漫山遍野的乱走,直到十天后的一个晚上。那一晚,那蔓村和那锦村失踪了二十多个人,都是和这个婚礼有关联的人,包括新娘的父母,那个知青因为回城了,并不在此列。”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万里是急脾气,忍不住催促,却被阮瞻用眼神阻止,要他安静下来,听村长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