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吴老鬼被窗外的喝呼声惊醒,打了个哈欠~推窗一看,原来是陆南在练拳。
陆南自从搬了家,有了时间、地点,功夫一日也没耽搁,他打小就扎马步,跟胡开山正式练拳时基础已经很不错了,肌肉结实紧绷、运动神经发达,反应快、脑子活,手长腿长,练了小两年已经相当有火候,对付一般的成年人两三个不在话下。
胡家拳、胡家刀走的全是刚猛路子,陆南刚打完沙袋,挥汗如雨、呼喝连连,在院中纵跃颠扑,像一头灵敏的豹子,眼神凌厉而凶猛,一呼一吸间无不充满着强烈的攻击性。
见吴老鬼出来,陆南就收了势子,调匀呼吸,笑道:“吴老鬼,昨天睡得还好吗?”
“啊~”吴老鬼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你这练的什么拳,这么大动静?”
“跟家里师傅练的,叫胡家拳。”陆南伸过搭在花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解释道:“才练一年多,你看怎么样?”
“不懂。
”吴老鬼摇摇头,又打了个哈欠,钻进卫生间。
两人吃过早饭,陆南就准备带他去公司看看,认个门,以后找自己也方便些,吴老鬼自是无可无不可。
在路上就接到了朱建华的传呼,陆南见离公司不远,也没急着回。两人到了公司楼下,陆南才觉得有不对劲。
一溜好几张政府牌照地小车。有地还刷着醒目地“工商”、“环保”、“消防”等字样。几个保安聚在楼下小声嘀咕着。见陆南过来立即作鸟兽散。
“老鲍。怎么回事?”陆南揪住保安队长问道。
“陆董……今儿一上班。好几个单位地人就过来了。说要检查工作。”
保安队长姓鲍。叫鲍国泰。在汉方舟干了不少年。也算是劳苦功高。对汉方舟忠心耿耿。老鲍一张大饼脸涨得通红。骂道:“屁!一准是来找碴地。这都没到年终。查个鸡工作!”仰头望着大厦。“噗”地吐了口痰。又道:“狗日地。平时吃咱们地喝咱们地。年节还有红包。伺候儿子也没这么敬心!都他妈地白脸狼。翻脸不认人。惹了老子。扎破他狗日地车胎……”
陆南早已经铁青着脸快步进入大楼。
上了七楼。刚刚出电梯就听见贺全年地大嗓门在走廊里咆哮。他心里一动。闪身躲在楼梯拐角。这样做一是不想和这些人碰面。二是也想看看手下这批人是如何处理这种突发事件地。
“秦局长,我们这可是市重点保护企业。你们要检查工作,我们完全赞成、绝对配合,可事前没电话,检查也没文件,凭的是什么?”
工商局秦局长轻哼了一声,扭身对后面一堆人打招呼,满脸堆笑地道:“孔局,哎哟,还有杨局、张局,你们都来了啊?哈哈~看来你们都很关心汉光公司啊!”又上前握手寒暄,竟把贺全年晾在一边了。
贺全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张脸早青了,要不是姚大昭在一边递眼色,早甩手不管了。
工商局秦跃秦局长是黄清宇的人,而其他几个行局的局长有地是担心黄清宇不快,有的则有主动投靠示好的意思,串联到同一天查汉光公司,其实心底多少有点发虚,毕竟都知道汉光公司是肖汉青扶起来红旗,谁敢贸然上手去砍?所以他们多半想的是走一趟打打太平拳,两边都不得罪。可秦跃则完全不是这么想,他存心就是想来鸡蛋里挑骨头,把汉光公司搅得不得安生。
见几位局长一脸讪讪的表情、不太兴奋地样子,秦跃就有点来气,不再理他们,转过身阴森怪气地对贺全年道:“不知你怎么称呼?”
边上静静站着地姚大昭轻声道:“秦局长,这是我们公司常务副总经理贺全年先生。”
秦跃闻言,“哦”了一声,随即面色一沉:“贺~副总经理,请叫李总过来说话!”
“李总不在,出差了。”贺全年吃憋,早气炸了肺,一张脸黑得不像样,捏着拳头转身就走。
“慢!”秦局长叫住了他,悠悠道:“按照工商管理条例,我局依法对贵公司的工商注册资料进行核查,请贵公司配合!”
“我们一定配合。”见贺全年快要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姚大昭伸手轻轻按了按他地背,乖巧地露出笑容,推开会议室道:“请秦局、孔局、杨局、张局都进来吧,地方小还望多包涵!我们一定配合,需要调人调资料,一句话就成。”
秦跃见姚大昭说了软话,也不再步步紧逼,长脸出一丝笑意,点点头带头走了会议室,身后一群人鱼贯而入。
审计局孔令元局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带着几个手下走到姚大昭面前,道:“我就不进去了,姚主任直接通知财务,我直接去财务部。”
财务部有巩耀林坐镇,姚大昭并不担心,笑着叫来何倩倩领路,赔罪后也进了会议室。
康
执行总裁肖恩伯访华,第一站是上海。陆南琢磨海堵人家,总要显得更为诚心实意,所以上周末就派李扬和白蕾飞赴上海,准备一路追随肖恩去北京,路上多少应该有机会沟通。
此外“方舟字库”申报专利的事有了点眉目,楚锐和关月、金文明在北京公关,而组长贺全年和姚大昭回到汉中准备补齐资料。没想到到家第二天,什么事没办,就遇见了这档子事。
审计局审计科科长牛永春其实并不直接和巩耀林打交道。但是巩耀林在圈中极为有名,他早知道是硬碴子,半道上就对秦跃说道:“秦局,巩总监不太容易对付啊!”
“怎么?”秦跃瞥了眼前面领路的何倩倩,小声问道。
“巩耀林地帐,滴水不漏!前几年市局审计科老晏亲自带队,查了整整一周,硬是没查出任何问题……老晏你是知道的,他基本功扎实,眼睛毒、下刀子快出了名的!”
“没问题?”秦跃轻哼一声,“我们何必要查他有没有问题。我们就是查他的帐,公开查,大张旗鼓的查,广而告之的查,让全社会、每个股民都知道,汉光公司地帐可能有问题……”
牛永春听了这话,背上顿时生出一阵寒意,耷拉着眼皮子一声不敢再吭。“狗日的,这要和汉光公司有多大仇,才下这么大死手!怪不得人说你这龟孙是黄书记家养地狗,老子可别稀里糊涂掉坑里了!”
会议室内,空气有点僵。贺全年不是鲁莽之人,他冷静下来后,立即意识到此事蹊跷之极,必须要谨慎对待。心思一通,态度就不一样了,安排消防部门的查看整幢大楼消防设备,安排办公室搬出成箱地文件、资料和进销合同,让工商部门检查有没违法、越权经营,至于工会组织、计划生育也一一叫来人准备资料,负责接待。
姚大昭见贺全年安排得井井有条,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开始考虑整件事地来龙去脉。
这时会议室门一撞,赵振江冲了进来,略扫了几眼,走到秦跃面前笑道:“秦局,你怎么大驾光临,也不事先打个电话?我好安排车接您啊!”手跟着伸了出去。
秦跃欠了欠屁股,温软细滑的手轻轻一捏即松,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敢当啊!汉光公司是市级重点企业,我们上门服务是应该地嘛!”
来的都是区里的人,市政府职能部门一个行局都没到,赵振江微感诧异,又觉得秦跃来意不善,就打了个哈哈道:“秦局,这些小事,还劳你亲自动手?走走走,到我办公室坐会儿,我给您泡壶好茶品品。”又招呼其他相熟的局长、主任。
孔局、杨局、张局等人都笑着答应,态度还算和蔼,秦跃却冷声道:“不必了。我就坐这。赵总有事请便吧!”
赵振江两次示好,却被秦跃两次薄了面皮,他虽是性子圆滑,却也受不了这样的气。说起来,他从汉中市商业局挂职下来也是正科,和秦跃不过差了半级。官场上讲究个尊卑,但上位者也能为所欲为,不给人留面子、把事情做绝,在哪条道上都是大忌。
赵振江冷笑道:“秦局,你也知道我们公司是市管公司、市级重点保护企业,而且还是上市公司。工作检查从来都是市政府派出相关部门下来,而且事先打电话,来了还有文件。怎么~这次市里几个局一个都没来?汉光公司,又何曾归区政府管辖了?”
这话就是撕破了脸皮,直指着秦跃骂他不够格了。秦跃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指着赵振江道:“赵振江,你汉光公司在汉口区内,怎么就不能接受区政府工作指导了?难道你还想搞独立王国,不要党地领导,不要政府的管理?”
话说到这个地步,无论是私交还是公务,双方都不可能再有什么面子可讲。赵振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道:“秦局还是文革那一套啊!学得很精,动不动就扣帽子、砸棒子!我汉光公司依法纳税,不违法不犯罪,拥护党的方针政策,坚决执行党地路线,在工作接受市政府的领导,既不会反党,也不会反政府。这顶帽子,您还是留给自己吧!”
“你!”秦跃气得手指颤抖起来,赵振江顺势一拨,冷下脸沉声道:“作为一名公务人员,你居然做出如此不礼貌的举动!对不起,现在请你们工商部门所有人离开,要检查我们公司,先向市政府打报告!”
秦跃面皮发紫,却一句话也还不了。本来他来就合理不合规,不过是扯虎旗做大旗,给汉光公司添点腻歪,真要较真,汉光公司根本不归你管,你凭什么来查?
贺全年和姚大昭毕竟年轻,没有经验,压根就没想到这条上。赵振江却是熟门熟路,打理公司多年,门门道道心里有数,本来不想和秦跃闹翻,谁知道这家伙不上路,非得逼人到绝境,那就不必
面子了。
两人望着赵振江,眼中除了佩服,更多的是惊奇。汉光公司地底子都是年轻人,有冲劲、能打能拼,但同时又有做事不稳重、社会生活经验、阅历不足的毛病。不仅贺全年、姚大昭,包括其他一些人都有点瞧不起汉方舟原班人马,总以为这些人能力不足、知识结构老化,又油滑,两派平时交情也太深。
但是这一次,赵振江突然发飙,让他们完全改变了看法。
很简单的一件事,偏偏他们不知道,老马识途,果然不假!
秦跃带着人灰溜溜地回去后,其他的几位局长对视几眼,心道秦狗子都走了,我们还查个鸟啊!纷纷打了招呼闪人。
陆南给朱建华回了个电话,朱建华果然是为的这件事。
吴松波借着黄清宇的名义乱搞,有几个局一把手就把此事汇报到区长邓恩平面前。邓恩平一听就觉得这事不对劲,但其中有黄清宇隐隐约约地身影,也不好插手。他是孙一系,不过和肖汉青关系尚可,琢磨半天就把这事捅给了朱建华,而且又亲自跑去找肖汉青汇报,一来撇清此事,二来好挣个印象分。
肖汉青一听,大怒。却没有当场表态,简单表扬了邓恩平几句后打发了,然后就开始琢磨黄清宇这个人。
黄清宇无疑是简汝南的人,简汝南和自己属于两不粘。有利时互相配合、协作都可以,无利时各玩各地;因为简汝南的主要对手是孙,所以两人私交竟然还不错。
简汝南地狗,打不打呢?肖汉青有点两难。其实真要打,也很有可能被咬。毕竟两人一边是党委,一边是政府,而且黄清宇仅比自己低半级。区是正处级,黄清宇却是高职低配,以副厅的级别坐在区委书记位子上地。
这家伙有点能耐,工作上能力强、手段多,善于拉拢人,对付政敌毫不容情,属于强势领导;从年龄上看也是上升期。更重要是,肖汉青通过耳目研究过这个人,黄清宇不贪,虽然有点风流,但并不过分,也没听说养什么情人之类的。
从生活作风上,也没办法下手,这次搞汉光公司,他更是根本没伸头,明面上全是区政府作地恶。
处理也处理不上。
这个老狐狸,真他妈的狡猾!肖汉青叹了口气,不得不放弃对他动手的想法。
至于陆南那边,有机会安慰一下吧!
肖汉青撒手不管,陆南却没这想法。被狗咬了一口,老子不还嘴可以,但绝对要踢上一脚,丢块石头。
黄清宇不像梁其儒那么衰,平时也极为谨慎。陆南动了不少歪念头,却终是一一放弃。手里拿着从朱建华处搞来的资料,陆南托着下巴在灯下沉思。
吴老鬼洗完澡,披头散发、光着膀子走了出来,一身排骨跟耶酥有一拼,陆南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吴老鬼,你要做减肥广告肯定能赚钱。”
“贫道这是仙风道骨,陆道友取笑了。”吴老鬼猥琐地一笑,边挽头发边凑过去瞧了一眼,心里一惊。
“这人是谁?”
“你不认识。”陆南摇了摇头,正要合拢资料,吴老鬼一把扯过,紧紧盯着上面一张照片道:“我认识他!”
汉光公司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黄清宇被简汝南叫去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几句,很是郁闷地做了自我批评。虽然他可以撇清,但在老板面前,又怎么敢说个“不”字?何况这事,明眼人心里都有数,邓恩平和汉光公司八杆子打不着,除非吃了胖儿丸,否则绝对不会去找它麻烦,简汝南怎么可能不清楚其中内幕?
垂头丧气地走出市委大楼,正准备上车时,突然一个穿着道服,头带道冠地家伙缓步走了上来,轻声道:“无量寿佛,道友有请了!”
黄清宇抬头一看,原来是位道士,心里又惊又急,这在市委大院和一个道士说话,被人看见可不大妙。眉头一皱,一句话也没说,拉开车门就要进去。
“我观道士眉心发暗,想必是近日诸事不遂,然否?”吴老鬼清朗的声音响起,仍然是不紧不慢的。黄清宇心念一动,屁股往里一挪,低声道:“进来说话!”
公爵王稳稳地驶在江滨大道上,前排地司机老晁不住往后视镜望去。他知道黄清宇信佛也信道,每年总有几天要去道观找道士算命,大年初一还会去烧香还愿,眼前这个道士,扮相不俗,身材修长有仙气,一身崭新的青色道袍衬得不染半点尘俗之气。
更让老晁吃惊的事,这个道号叫“舍精”的吴天师,竟然完全算出了黄书记地心思,说得半分不差!
黄清宇虽然不认识这位吴天师,但是没谈几分钟就已经完全深信了此人道行深不可测,有神鬼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