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西南省常务副省长丁高望的到来，让赵政策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兴奋，或许，更大的鱼要跳出水面来了。
得知消息，赵政策亲自到春城宾馆大门口进行迎接，这也是应该有的姿态。毕竟，丁高望是副部级别的常务副省长，在西南省顿一顿脚，那可是地都会动摇的。丁高望的级别比赵政策可高了整整两个级别，在官场上，等级是非常森严的。
“同志们辛苦了。”丁高望看起来很是随和，可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让赵政策略微觉得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赵政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沉稳，而是有了很大的变化。可到底什么地方产生了变化，连赵政策自己都说不上来。
作为京城来的调查组组长，赵政策也确实没有必要谦恭。
“丁副省长辛苦了。”赵政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寒暄着，和丁高望握了一下手，随即就松开了。
丁高望的排场比较大，春城市的市委书记，市长，纪委书记都悉数陪同到场，以至于春城宾馆变得异常热闹起来。
“我们去会议室吧。”丁高望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大步往前走。赵政策却是不紧不慢领着调查组成员往里面走，并没有凑到旁边去，这也是一种姿态。
丁高望在会议室上的发言就让赵政策更不满意了。
“公安机关严厉打击投机倒把，既是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又是正面支持，保卫改革，开放，搞活。”丁高望的声音很是低沉，却很有穿透力，“这个案子抓得好！要一抓到底，查个水落石出，不管他是谁！”
按照丁高望的这番说辞，好像整个案子的侦破与赵政策带领的调查组没有任何关联似地，也难怪赵政策不满意。
不过，赵政策并没有说什么，一直微笑着，一副倾听的姿态。
丁高望说到了这里，却没有了下文。
“赵主任，当时你也在现场，请你谈谈看法吧。”却是春城市的市委书记翁补强笑着说。
赵政策注意到，翁补强说这话的时候，丁高望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暗自好笑，看来这个春城市的市委书记，西南省的省委常委翁补强和丁高望并不很对胃口。
“据我了解，西南省的各个铁路分局，包括各大贸易公司，生活采购站在这几年被春城市烟草局所查出的非法贩卖案件就有七八起之多，涉及金额上百万元。”赵政策不紧不慢地说道，“请看，西南省铁路部门非法投运贩卖香烟，到了何等地步！难道其他领导部门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赵政策一反常态，突然就势发难，让所有的人都有粹不及防的感觉。
“有趣的是，八三年春城市铁路局和西南省烟草专卖局就烟草专卖品的运输问题，还专门发了一个正正经经的文件。文件指出：凡需调运省外卷烟，雪茄烟，烤烟，一律凭借省级烟草公司根据烟草总公司的调拨计划，文件或合同签发的《烟草专卖品准运证》办理托运手续。铁路整车运输卷烟，雪茄烟……，凭要车计划表由省烟草公司汇总审查，并加盖烟草运输专用章后办理托运。无准运证明和省烟草公司运输专用章的要车计划，铁路，交通运输部门拒绝审批和承运。”赵政策说到这里，突然冷笑了一声，“然后，奇怪的是，就在这个文件印发后的去年和今年，各个铁路部门竞相非法贩烟，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难道这不是一个极大地讽刺吗？”
赵政策说着说着，突然提高了声音，根本无视一班铁青着脸的官员干部，继续说道：“据昨天的审问记录，案犯交代，这起非法贩烟事件是领导让他们干的！”
“谁？哪些领导？烟从何处来？什么时候开始的？获取暴利多少？”赵政策高铿的声音在整个会议室里激荡着，不断回响着。
“是啊，这起案子怵目惊心！”翁补强马上接话说，“我建议成立一个由赵主任牵头，我们春城市公安干警，市烟草公司，铁路局公安处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对这个案件进行深度挖掘，严厉打击非法贩卖香烟活动。”
赵政策注意到，常务副省长丁高望的脸色阴沉不定。
“鉴于案情重大，我还需要向高省长汇报。”丁高望沉声说道，“如果确实需要成立联合调查组，省委会充分考虑的。”
丁高望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赵政策和翁补强都没有再说什么了。赵政策倒是无所谓，翁补强和丁高望同为西南省省委常委，如果将矛盾桌面化，确实不利于今后工作的开展。
赵政策心里却在冷笑，你丁高望这个常务副省长想把这个案子进行冷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怕还要过我赵政策这一关啊。
这个会议其实有些不着边际，却充满了火药味，只不过发言人都是成精了的人物，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反正底下的人都只知道几个领导都在强调要严厉打击贩卖烟草活动，这就够了。
在大是大非面前，无论谁都不敢轻易发言，这也是官场潜规则。
会议过后，常务副省长丁高望却是突然降低了姿态，和颜悦色地对赵政策说：“赵主任，我们找个房间单独聊聊。”
官场上是很注意用词，单独聊聊和单独谈谈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单独聊聊的语气相对平等，可单独谈谈那就是上级对下级的口吻，不可同日而语。
“去我房间喝杯茶吧，我那里有上好的龙井茶叶。”赵政策马上笑呵呵地说。
一进房间，丁高望又是另外一种姿态。
“赵老爷子最近身体还好吧。”丁高望笑呵呵地说，“还是春节期间见过他老人家一面呢，一直想去看看他老人家，可工作却一直忙，没有机会啊。”
“谢谢您的关心。”赵政策微微一笑，“现在每餐还能吃上一大碗米饭呢。”
“政策啊，你这次来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丁高望这才转移了话题，“一出手就是大动作，让我们省委省政府有些被动。”
“此话怎讲？”赵政策满脸的诧异，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愿闻其详。”
“这个非法贩卖香烟案件，牵涉到很多铁路部门。”丁高望叹了一口气，“现在临近春运，如果传开去，我担心影响铁路职工的工作积极性。再说，春城市客运段刚刚被评上全国的先进，我担心对客运段影响不好啊。”
“丁副省长，我也是例行公事罢了。”赵政策不冷不淡地说，“西南省的非法贩卖香烟事件，已经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全国各地的国营商店里，几乎买不到好烟。可是私人的烟摊上，却比比皆是，应有尽有，价格都要高出一到三倍。”
“有些言过其实了吧。”丁高望皱了皱眉头，“政策啊，我和你交个底吧。就当是私人闲聊吧，西南省的有些事情，只怕你这个调查组也难取得多大的成效。”
“例行公事，例行公事。”赵政策微笑着回应，就是不肯松口，这也是赵正策的性格决定的，在大是大非的原则性方面，是绝对不会做任何退让的，不管是在公众场合，还是在私下场合里。
而这一点，就连赵老爷子都很欣赏赵政策。
“好啦，这些都是公事，只不过大家的想法不同罢了，求同存异嘛。”丁高望摆了摆手，一直想在谈话上占据主动地位，“有个私人的事情想问一下。”
“有什么吩咐，丁副省长尽管说。”赵政策仍旧微笑着说。
“高省长的儿子高升听说昨天晚上也在玉溪火车站，可直到今天早上，还不见踪影。”丁高望马上沉声说道，“这中间应该存在什么误会吧，还请赵主任给我丁某一个面子。”
“高省长的儿子？”赵政策满脸诧异地表情，“我从没和他见过面。再说，他怎么会三更半夜跑到玉溪火车站去呢？”
赵政策这话倒也不是很假，至少自己和高升没有面对面过。就算高升出来，以后也不会认识赵政策。不过，赖星光估计高升是记住了的。
“政策，话我就说到这个地步了。”丁高望皱了皱眉头，“凡事总要有个度吧，高省长就这么个独子，要是出了事情，只怕要出大问题。”
“丁副省长，请您转告高省长。”赵政策微微一笑，“等忙完这几天，我一定去向高省长当面汇报工作。”
丁高望微微一愣，却也基本上了解到高升确实是在赵政策的调查组掌握之中。只要赵正策去见高省长，自己也基本上完成了任务，其他的事情也不在自己的掌握当中。
丁高望派出了不少人出去调查和寻找，可都没有消息。最后得出结论，那就是高升在武警大队里面。也只有武警大队长胡文明，那是谁的面子也不买，省委的领导们拿他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对胡家的人，省委的领导们也是很是顾忌，那可都是一批动手就喊打喊杀的铁血军人，中央首长都非常重视。
现在难题就来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高升被关在武警大队，胡文明自然不会允许别人进去搜查，麻烦就在这里。
“好的，我一定转告。”丁高望站了起来，很是客气地同赵政策握了握手，才往门外走去。赵政策也一直把丁高望送出了宾馆门口，这才返回。
在告别的时候，翁补强和赵政策握手时特意加重了手劲，也算是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赵政策回到房间不久，春城市的纪委副书记潘长江就进来了。
“赵主任，翁书记特地让嘱咐我配合调查组的工作开展。”潘长江这翻表态很是明朗，让赵政策有些满意了。
翁补强今天当着丁高望副省长的表态，让赵政策和翁补强的合作已经初步具备基础了。不过，赵政策还是有些警惕，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虽然，自己是中纪委调查组组长，在明面上，只要自己不犯原则性错误，没有人能够把自己怎么样。可赵政策也必须提防人家玩阴的。
君子好对付，小人却很难防备，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谢谢翁书记的关心。”赵政策呵呵一笑，“有需要麻烦的地方，我不会客气地。以后要麻烦长江同志的地方还多着呢。”
“这个案子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潘长江却是很殷勤地说。
“暂时没有。”赵政策没有犹豫，马上说道，“不过，集资事件，还请你多提供一些具体的数据材料，最好春城市市委能够有个定论，我回京城也有个交代。”
“没问题，没问题。”潘长江马上高兴起来，这个赵主任还是很会来事嘛，马上把一起非法集资案件交给春城市委来下结论。
“不过，对那些集资的老百姓如何补偿，也必须拿出切实有效地措施出来。”赵政策点了点头，正色说道，“要是案件调查结束以后，还有老百姓到京城上访的话，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那是一定，翁书记早就在会议上多次强调，要注意稳定，把这个事情当做重要工作来做。”潘长江马上表态说，“方案拿出来后，我亲自送来给你过目。”
“嗯。”赵政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个集资案件由艳琳同志全权处理，你们市纪委的同志多和艳琳同志沟通，并且要确保同类事件不再发生。”
“政策同志这个美人计可是让很多人上当了啊。”潘长江就打趣道，“再加上调虎离山，暗度陈仓之计，赵主任对孙子兵法运用之娴熟，让长江由衷佩服。”
“过奖，过奖。”赵政策微微一笑，“例行公事罢了。”
潘长江一听到例行公事这四个字就有些头疼，这个词眼实在让听的人有些难受，偏偏还无懈可击，十足的官腔。
“长江同志，市委的定论要慎重，不急在一时，一个星期后再给我也不吃。”赵政策却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潘长江倒也没有多呆，不一会儿就告辞了。
赵政策很快就召集了调查组的人开会。
赖星光的表情有些兴奋，其他的人员则有些愤愤不平，艳琳的小嘴更是翘得老高。
“怎么啦，艳琳同志，谁惹你生气了？”赵政策呵呵一笑，“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就是赵主任您惹我生气了。”艳琳白了赵政策一眼，娇嗔着说，“拿我们当挡箭牌，您和赖处长却单独行动，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嗯，这确实有些过分，我检讨。”赵政策马上笑着说，“不过，大家的辛苦也是值得的，毕竟烟草贩卖案件可以说即将惊动全国，大家都有功劳。”
顿了顿，赵政策正色说道：“等回到京城之后，我一定为在座的每一个都请功。”
“这还差不多。”艳琳的嘴巴这才收紧了，嫣然一笑，“赵主任的保密措施可真厉害，连我们调查组的人都瞒住了。”
“我既然能选大家参加调查组，那么，在座的各位都是我赵政策信得过的同志。”赵政策马上很是严肃地表情，“不过，西南省的形势很复杂，这个调查组里，除了赖星光处长以外，都还不具备在陌生的环境里独挡一面的能力。我之所以不告诉大家，也是为了大家好。我只能说，从事纪委工作，面临着不少的风险和压力，我作为组长，只是在尽量保护大家的前提下，开展好调查工作。”
这下，艳琳彻底闭嘴了。因为艳琳知道赵政策说的是实情，像昨天晚上那么危险地事情，自己还真干不来，根本就不具备那种能力和素质。
“集资事件的具体调查我就不过问了，由艳琳同志全权负责。”赵政策笑着说，“我只有一句话，那就是集资的老百姓的利益一定要得到根本性保障。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可以充分尊重春城市市委市政府的意见和定论。”
顿了顿，赵政策还补充了一句：“另外，我希望春城市能够出台具体的书面文件，严厉打击非法集资事项，防止同样的悲剧的再次发生。”
“明白了。”艳琳脆生生地回答了一声。
“那好，散会。”赵政策就笑着说，“艳琳同志和赖星光同志留下来，还有些事情要商议。”
调查组其他成员都很安静地离开了会议室，顺便把会议室的门给关上了。
“艳琳，这个集资案件你要想办法放慢调查进度。”赵政策马上笑着说，“可以和春城市纪委的同志打打嘴仗，只要不撕破脸皮就行了，我这边需要时间。”
“怎么，还有大行动？”艳琳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赵政策没好气地瞪了艳琳一眼，艳琳马上很是老实地低下头去，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不知为什么，艳琳就是很害怕这个年轻的领导，虽然赵政策说话一直很和蔼，特别是对女同志，基本上没有说过重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