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的繁星在浩瀚的苍穹上不停地闪烁,就仿佛无数珠宝缀在这暗蓝色的天幕之上,海风吹着尖厉的号角掠过,使本来平静的海面泛起了一**的浪涛,十几艘巨大的钢铁战舰在这隆隆的海浪之中缓缓航行,就仿佛一座座海上移动的堡垒,令人望而生畏。
小笠原兵醒来的时候,是在高千穗战舰的医护室中,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有许多人在身边欢呼,他刚想动弹一下身体,来自腹部的伤口便撕裂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额上豆大的冷汗立刻渗了出来,不过他却没有喊出痛声来,他只感到呼吸十分短促,胸口渐感有些沉闷,就仿佛灌注了铅一般,他轻轻地咳嗽,努力撑起身体,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第一句便是急切地大声问道:“我们打胜了吗?是哪个中队第一个登上山头,将帝国旗帜插在支那人的阵地上?”
本来欢呼的人们一下子便沉静了下来,有人已经转过脸去,满脸的羞愧不敢直面这个刚刚从死人堆里被抢回来的男人,有人甚至捂着脸蹲在角落里咽呜哭泣。
医护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令人有窒息的感觉,过了好一阵子,一个穿白大衣的医生这才走上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哽咽的声音,颤抖着回答道:“大尉!没有,我们没有登上山头,没有把帝国旗帜插到支那人的阵地上!我……我们被打败了,完全被打败了!很……很多人都死了,死在那片地狱一般的海滩上,许多人甚至连尸体都抢不回来!”
听到这话,小笠原兵脸色不由大变,立刻感到胸口撕裂一般剧痛,他眼里充满着血光,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浑身不停地颤抖着,终于再也忍不住,仰头便喷出一蓬凄厉的血雾,只听噗地一声,细腻的血沫像烟气一般在医护室内荡漾开来,空气仿佛都被渲染出一股浓浓的悲厉之色,只听他激动地大叫一声:“天杀的清国奴,天杀的猪尾奴!帝国不会被打败,帝国永远不会被你们这些卑贱的支那人打败!我们还会回来,我们会回来杀光你们,杀光你们每个人!”
本来受伤的腹部已经缠上绷带,经他这么一声凄厉呼喊,一下子就崩裂开来,鲜血再次溢红了半个身体,他身体一挺,便倒在病床时已经痛晕过去,如果他知道自己这条半死之躯是由于红标军首领,那个魔鬼一般的男人故意网开一面而让其他日军拼死抢救回船上,真不知要做何感想。
“大尉,大尉!”那个白衣医生见小笠原兵已然口吐血沫,晕死在病床上,模样极为的可怖狰狞,不由慌了手脚,急忙上前察看病情,用手翻看他的眼皮,发现完全发红,血液布满眼睛,再一搭在他的额头上测温,这一搭不要紧,让他立刻变了脸色,失声道,“好烫!不好,这是高烧,他在发高烧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
他的话没有说完,突感呼吸一下子紧促起来,一口气喘不过来,便不由咳出声,连续咳了四、五下之后才缓过劲来,不过当他看到手掌心中咳出的淡淡的带着泡沫的血痰,脸色立刻变得像死人一般,再一看病床上已经气息奄奄的小笠原兵,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跳,不由发出绝望的嚎叫声,对着围在病床四周的众人失声大叫道:“肺鼠疫!这是肺鼠疫!他刚才已把肺鼠疫传染给了我啊!”
这话刚一说完,医护室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禁变了脸色,因为大家都知道肺鼠疫便是传说中的黑死病,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三次大流行,首次大流行发生于六世纪,起源于埃及的西奈半岛,波及到欧洲所有国家,死亡近二千五百万人,第二次发生于十四世纪,起源于美索布达米亚,仅欧洲就死亡二千五百万人,即历史上著名的黑死病;第三次发生于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死亡一千二百万人。
如果这个正躺在病床上的伤员感染的真是医生所说的黑死病,那便意味着恐怖的疫毒已经开始在舰上传播,别说是这间小小的医护室里的十几人,就是整艘战舰几百上千号人都可能因此感染而遭到灭顶之灾。
恐惧、惊慌、尖叫、呼喊,在那一瞬间一下子将人们失控的情绪像**一般点燃而起,死亡的恐怖犹如沸腾的海啸一般呼啸而过,占据了每个人的内心,并像病毒一般在人群间传染开去,成为这艘战舰上所有人内心中无法遏制的狂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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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笑城当然不会知道已经撤回海上的日军状况,本来部下们在取得澳底守卫战胜利之后,纷纷要求到滩头去打扫战场,捡取日军遗留下的枪械弹药都被他强令制止了,甚至小股日军潜上海滩来抢走伤员和尸体,他也没让士兵们跟在后面追击和射杀,而是用向天空鸣枪方式目送日军将伤员和尸体抢回船上。
当然这一切也只有杨宾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正是郁笑城的出的主意,让他在日军登陆的澳底海滩埋下了大量的疫鼠尸体,再经过炮火一炸,病毒立刻随着飞溅的血沫尘土一起弥漫到空气中,再经过海风传送,登陆的日军就算毫发无伤者,也在不知不觉中感染上疫鼠病毒,等他们回到舰上,将疫鼠病毒传给同伴,同伴再传给同伴,一场可怕的黑死病便在成千上万的日军中传播开来,甚至还被带回了日本本土,给卫生条件并不发达的日本造成了极大的灾害,在随后的几年中大量人口因此死亡,甚至给予刚刚崛起的日本带来了难以形容的阴影和伤痛,当然这一切,都被军国主义色彩浓厚的日本政府给掩盖,秘不宣发,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并不被外人所知。
虽然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澳底保卫战,但给予日军却是极为沉痛的打击,甚至由于鼠疫在军中的传播,整个近卫师团连同特遣舰队都几乎丧失了战斗力,北白川能久本来想二次强登台湾的计划,也不得不暂时搁浅向后推延,这也是郁笑城没有想到的结果,甚至都让他有了错觉,日军受困于鼠疫而无力再入侵台湾。
林月如在靶场上的表现也让她在郁笑城眼里成了香孛孛,她的百步穿扬也成就了神枪手的美名,郁笑城自然不会再拒绝她加入红标军,甚至专门为她组建一支狙击队,由她做首任的狙击队长,让汉斯。雅恩这个普鲁士老士官,同时也是优秀的神枪手专门指导她以及她的队员如何隐蔽自己打击敌人,在战场上做到一枪一命。
当林维源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换上红标军的灰色军装,显得格外的英姿飒爽,用并不标准的红标军敬礼方式向他致敬时,不由乐得咧开了嘴,而且郁笑城还专门为她成立了一个新编队,让她成为这个新编队的首任队长,虽然他并不明白郁笑城嘴里反复念叨着的狙击队是做什么用的,但看到这个年轻的首领似乎格外认真,格外重视这支新编队,便不禁笑逐眼开,连连赞道:“好好好!”他甚至都不知道好在哪里,只觉得宝贝女儿成为这支军队的一份子,便是和自己有了莫大的关联,对郁笑城也感到了多几分亲切。
郁笑城当然对这个财大气粗的台湾第一富绅心里的小九九一清二楚,看对方那乐不可吱的模样,就差没有直接把女儿推到自己怀抱中来,他心中也不禁暗笑,如果因为封林月如这么一个小官便能攀上这个财神爷,拿到大笔的赞助费用,那他还真希望林维源多带几个女儿出来,好让他一一封赏过去。
毕竟,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尤其是在这个风雨飘摇、动荡沉沦的黑暗岁月,没有钱没有人没有枪,别说是改变历史,就是想保全身家性命,也是极为困难。
其他的士绅富贾们看到林维源这么快就通过女儿拉近了与红标军首领的关系,不由又妒又忌,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其实并不是真正想要保卫台湾,甚至要与台湾共存亡,与几百万台民同呼吸共命运。
他们的出发点其实就是害怕日军的入侵会危害到他们的财产和地位,因此拥立台湾民主国以抗拒日军侵略成为他们积极反日的原动力,连为成立台湾民主国最为积极奔走呼号的邱逢甲也概莫除外。
因此他们的抗日决心和意志比起成千上万真正愿为保家卫国而付出生命的普通的台湾民众来说,其实是十分脆弱和懦弱,这也使他们只能为胜利者推波助澜,而绝不会为失败者鼎力支援。
幸好此时的红标军,是这场刚刚结束的反登陆战中的胜利者,因此郁笑城也赢得士绅富贾们的推崇和拥戴。
在看到林维源三言两语便将女儿送入红标军中,而且还就任很重要的岗位,这让其他士绅们都急红了眼,纷纷要把自己儿子孙子甚至是孙女送入红标军中,尤其是邱逢甲表现最为积极热烈,他甚至一把抓住郁笑城的衣服死死不松手,几乎就在他耳边大吼着,要把自己所有弟弟和妹妹都要送入红标军磨练,这让郁笑城几乎都要惊得跳起来。
郁笑城可不希望自己刚刚草创的红标军被这些只会夸夸其谈、作风散漫、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们败坏名声,甚至拖垮整个队伍,因此坚决的不同意随便什么人就加入进来,最后在邱逢甲强烈建议下,总算同意给他弟弟安排一个编制,其他人则一定要经过严格的面试且合格后才被允许加入红标军,绝不滥竽充数。
当晚,庆功宴便在他的瑞芳前指大营中隆重开始,这一晚,大家都喝得咛叮大醉,甚至连郁笑城都概莫除外,因为这一晚,他死不松口的防线终于张开了缺口,同意给这些士绅富贾们的亲人留下红标军入伍编制,当然门坎也是很高的,因为每个加入进来的纨绔子弟都必须接济资助红标军饷银,使其迅速发展壮大。
也就在这一晚,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能像刮地皮一般从这些富得流油的台湾富商们手中募得了超过一百万两的饷银。
这可是白花花的一百万两饷银,如何能让他不为之迷醉?
不过这也让他深刻地体会到这些人的内心,只要能打败入侵家园的日军,只要能保住他们的地位和家产,即便是魔鬼也愿意拢络。
我就是那个魔鬼,无所不用其极的魔鬼!红标军便是魔鬼的战车,一辆永往直前,锐不可挡的魔鬼战车!所有攀上车来的人,都将永远成为这辆战车的一部分,永不分离,永远伴随着战车一起滚滚向前,哪怕前方是最黑暗的地狱,我也将带着你们一同步入。
这是郁笑城在醉倒之前,瞪眼看着头顶上繁星点点像细碎流沙铺成的银河,大脑中一闪而逝的最后一道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