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阳光和煦而温暖,晋阳也是难得的宁静祥和,然而这一切却因为城外由远及近,震耳欲聋的脚步声与战鼓声破坏,肃杀而压抑的气氛如同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在晋阳城上空,压在城中百姓的心头。
英气勃勃的杨丽华一身银盔银甲,如同标枪一般矗立在晋阳北面的城墙上,远眺着天边那滚滚而來的,遮天蔽日的土龙,红润的嘴唇骄傲地抿着,靓丽的双目中沒有丝毫的畏惧与忧愁,有的只是不屈的昂扬战意。
时间不长,高湝五万衣甲鲜明,刀枪如林的大军变雄赳赳气昂昂地出现在杨丽华的视野之中,在队伍的中央,有一杆冲天大旗随风飞舞,其上书一个大大的“晋”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颇有气势。
“停,。”
当队伍行进到距离晋阳城两里时,随着传令官一声震天大喝,五万晋军顿时停下了脚步,同时齐声大吼一声,声浪滚滚,四野震动,一股雄浑逼人的杀气直向着晋阳城而來。
杨丽华眼眸中冷芒一闪,还未开口,身边便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何方鼠辈,竟敢率军进入京畿重地,如此聒噪放肆,可是想要忤逆造反,。”
这如雷霆般的声响顿时让众人心神震颤,离得近的连耳膜都隐隐作痛,而晋军方才那不可一世的气势也在这吼声中消弭在空中,这声音正是萧摩诃所出,旨在先声夺人,打击晋军的士气。
行军打仗讲究师出有名,这倒不是虚伪做作,而是名正言顺,将士征战才更有士气,也能得到百姓更多的拥护,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
高湝原本正要命人出阵喊话,却不料萧摩诃却现行一步,不但让高湝的话语咽回了肚中,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陷入了被动之中。
遥遥看着虽然依旧雄伟壮阔,但却是痕迹斑驳,显得沧桑悲凉的晋阳城,高湝似乎能看见城上守军那挑衅嘲弄的眼神,心中不由怒意暗生,眼神遂变得十分冷冽。
“呔。”
眼见高湝面色阴沉,隐有愠色,赵穆立即打马出阵,马鞭遥指着晋阳城厉声斥骂道:“大胆狂徒,莫不是瞎了狗眼,认不出晋王的銮驾,晋王在此,您居然还如此胡言乱语,简直是不知死活。”
“哈哈哈哈。”萧摩诃闻言顿时仰天大笑,笑声极其张狂放肆,混沒有将高湝和五万大军放在眼中,城外众人不禁心生怨怒,杀机大盛。
笑了一阵,萧摩诃的笑声攸的一收,语气变得极其冰冷而严肃:“兀那贼将,天下何时出了个晋王,为何本将军从未听过,你且说说你这晋王姓甚名谁,是何人所封。”
赵穆脸色骤变,怒不可遏,正准备大声回答却又生生顿住,气息不畅下顿时将脸憋得通红,不自禁剧烈地咳嗽起來,己方本就失了先机,若是此番赵穆再照实回答更会落在下风,被萧摩诃牵着鼻子走,这对己方的势力是极其不利的,是以赵穆才在最后止住了话头。
“城上的小子听着,本王乃是神武皇帝十子高湝,速叫高长恭和高延宗前來见我。”高湝再也忍不住,催马走上几步,冷冰冰地怒喝道。
萧摩诃双目陡然一凝,脸上轻松张狂的笑容也在瞬间收敛了许多,看着高湝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
高湝刻意掠过晋王的爵位不说,而是强调了神武皇帝十子的身份,在这当口正好可以化解自己的尴尬,而且更能反被动为主动,从气势上压过萧摩诃。
“原來是任城王驾临,请恕小女子眼拙,一时不曾认出,实在是失敬,失敬啊。”杨丽华展突然颜一笑,清脆悦耳的声音远远传开。
高湝眉头顿时一皱,他本可以用高长恭无礼于长辈闻讯责备于城上守军,但杨丽华却突然答话,她乃一介女流,见识浅薄,高湝又怎么好与她计较。
这就好似一个人准备好了一套组合拳,偏偏对方不接招,使得他后续的招式尽数派不上用场一样憋屈气闷。
顿了顿,高湝不由沉声喝问道:“你是谁,为何高长恭不出來答话,莫不是轻视我这个叔父。”
杨丽华淡淡一笑,侃侃道:“任城王切莫多心,摄政王一向敬重长辈,如何敢怠慢于您,只是前些日子糟了小人行刺,身体有恙,不宜出行,听闻任城王远道而來,摄政王遂命小女子前來迎接,并嘱咐我一定不得慢待,若是得罪之处还望王爷海量汪涵。”
说着,杨丽华遥遥向着高湝行了一礼,恭声道:“叔祖安好,小女子杨丽华谨代夫君见过叔祖。”
“叔祖,这么说高兴是你的,。”高湝眉头轻皱,讶然道。
杨丽华点头道:“北平郡公高兴正是外子。”
“不知是何方宵小,竟如此胆大包天,敢行刺皇室贵胄,不知长恭侄儿伤得可重,本王军中倒是有些不错的郎中,或许能替长恭侄儿瞧瞧。”高湝对高长恭遇刺颇为气愤,脸上满是真情实意,然而他心中究竟如何作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杨丽华冷笑,高湝虽然满面真诚,但她如何不知后者心怀叵测,知道高长恭遇刺受伤,他不知道心中多高兴呢,而高湝言辞恳切也不过是想从自己口中套出高长恭的具体情况罢了。
想及此处,杨丽华嘴角的笑容愈发浓郁,颇是感动地道:“多谢叔祖关怀,摄政王只是身子有些虚弱,修养几日便好。”
“身子虚弱,恐怕是重伤吧。”高湝眉头一扬,心中很是惊喜。
高长恭若非重伤不起又如何会不上城迎敌,纵然如此也轮不到杨丽华这个纤纤女子來迎敌,唯一的解释恐怕就是城中的局势因为高长恭重伤而变得混乱了。
高湝愁眉紧锁,言语间满是担忧:“丽华侄孙,本王心中还是放心不下,想要入城去看看长恭侄儿,你且打开城门吧。”
“这,。”杨丽华顿时为难地皱起了眉头道:“王爷,皇上有令,沒有圣旨外军一律不得入城。”
“嗯。”高湝的脸色瞬间拉了下來,很是不悦地道:“怎么,难道本王的亲卫也成了外军,这晋阳城不是我高家的地方吗。”
杨丽华口中的皇上自然是高延宗,而高湝要进攻晋阳,打的当然是高纬的名号。
杨丽华虽然在陈述事实,但却是为了逼迫高湝表态,若是他承认高延宗的身份后再进攻晋阳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他否定高延宗,那杨丽华更有理由阻击他,而高湝暂时不想撕破脸皮,是以他便再一次混淆了概念。
“王爷请息怒。”杨丽华却是好不怯懦,不卑不亢地道:“王爷贵为亲王,这晋阳城自然是來去自如的,只是圣命不可违,小女子也莫可奈何,若是王爷只身入城,相信皇上也不会过于追究的。”
高湝脸色顿时阴沉似水,倒是沒料到这杨丽华恁的伶牙俐齿,即便狡诈,言语交锋他竟占不得丝毫上风,高湝又气又怒,遂也失去了耐心,猛地扬眉斥道:“杨丽华,皇上远在邺城,何时下过如此荒谬的圣旨,莫不是你恣意妄为,假传圣旨,,好个猖狂女子,忤逆犯上,其罪当诛。”
杨丽华并未为高湝气势所慑,一脸惊愕地道:“王爷何出此言,小女子一向安分守己,虽然人微言轻,但也当不得王爷如此污蔑。”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好一个污蔑。”高湝顿时怒极反笑道。
“去岁周军來犯,废帝屡战屡败,致使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幸安德王不畏艰险挺身而起,临危受命,这才使得军心振奋,死守晋阳而不退,终于等到隋王率军前來救援,一举击溃敌军,光复山河。”杨丽华脸色严肃而庄重地大声道:“如今世人只知晋阳新主,可曾有人识得邺城旧主。
任城王身为皇室宗亲,敌军來犯是不曾有一兵一卒出战,如今敌人方退就引兵而來,争权夺利,甚至不惜致使数十万百姓再遭战火荼毒,如此行为实在令人失望,便是神武皇帝在世恐怕也不会答允吧。”
杨丽华这一番话可谓是石破天惊,理直气壮,直让高湝瞠目结舌,面红耳赤,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辩驳。
正是因为见识了高纬的昏聩无能,百姓才更能接受在晋阳扮演着英雄角色的高延宗,论及如今的威望,前者更是与后者天差地别,周军围困晋阳时,高湝也曾想过率军救援,但沒有高纬的命令他又不敢擅自调动军队,如今被杨丽华提起此事,心下又羞又臊,脸上更是火辣辣一片。
顿了顿,杨丽华的声音再次响起,言辞甚为恳切诚挚:“任城王殿下,你身为神武皇帝之子,安能助纣为虐,致使祖宗基业就此沦丧,皇上有言,若你能弃暗投明,他愿与您共掌江山,光复祖宗荣耀。”
“若是本王不答应呢。”高湝本就恼羞成怒,再听见杨丽华这般居高临下,胜券在握的话语,心下更是恼恨。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若有胆,尽管一战。”杨丽华轻笑一声,声音猛地拔高,她虽是女儿身,这一句话说的却是豪气壮阔,令人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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