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眼前这个人自报名号,杨震吓了一跳。他从日伪军追击的态势来看,知道这几个人中肯定有高级干部,但却没有想到中间居然有抗联的一个军长。虽说这个军长即便全盛的时候,指挥的部队也与他眼下的部下差不多,但毕竟是一军之长。
杨震现在正愁不知道如何该与抗联搭上线,如今意外救了抗联一个军长,倒是省的了他再费一番心思了。只是怎么样才能尽快的建立相互信任,才是杨震略微有些头疼的事情。他知道此时抗联已经被特务与叛徒折腾的有些草木皆兵了。
不过人家已经自报家门了,杨震自然不能没有任何的表示。在略微整理了一下情绪之后,杨震还礼道:“我们是国民革命军北满独立游击支队。我是支队长,原十八集团军连长杨震。”
介绍完自己,杨震又指了指一边的郭邴勋道:“这位是我们支队副支队长兼参谋长郭邴勋。”
说罢,杨震犹豫了一下,又解释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从鬼子集中营内逃出来的,在关内战场被俘的抗日将士。还一部分是我们营救出来的劳工。”
虽然杨震已经决定了至少暂时先依靠抗联这颗大树先乘凉,但人家还没有接纳自己。他也就不好意思自称是抗联的部队。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自我介绍是国民革命军的部队。
听到杨震的自我介绍是国民革命军,这位抗联军长仔细打量了一番杨震与郭邴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之后才有些疑问的道:“你们是国民政府的部队?”
倒也不是他怀疑,自九一八事变东北军全线撤入关内后,在东北这片土地之上就再未见过所谓的国民政府的人。至于军队,除了部分由原东北军将士组成,现已经大部溃散的义勇军之外,更是一兵一卒都未见过。
这冷不丁的突然冒出一支国民政府的军队任谁都不会相信。尽管杨震已经声明自己这些人都是战俘出身,但至少是在短时间之内也很难做到完全让人相信。
“是的,我们都是原国民政府下属的部队。不过我是原十八集团军的。我们的部队在改编成十八集团军之前,还有一个名称叫做中国工农红军。”对于李延平的怀疑,杨震并未感觉到意外。不过依照他后世对这些所谓的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主义者的了解,这位军长嘴里喊出的国民政府已经很客气了。
抗联一直孤军作战,与中央的联系早已经中断了数年。自驻莫斯科的中央代表返回国内后,在苏联的刻意隐瞒与封锁消息之下,更是只能独立坚持斗争。
他们知道鬼子此时正大举进攻全中国,但对于真实战况,包括此时的国共关系在内,却只能从伪满的报纸上得到只言片语。在抗联之中,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此时的中央已经抵达延安,对于此时中央的情况别说军长,就是几路军得总指挥与高层都不知道。所以对于李延平怀疑的语气,杨震并未表示出不悦来。
到底是苏联留过学的,对于杨震自报自己的部队原来是红军,这位抗联的军长并未表现出彭定杰当初的惊喜,而是极为冷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有意说给杨震听一般道:“你说红军改编成国民革命军了?党中央投降国民党了?”
“不是投降,是为了救中国。在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发起全面侵华战争后,我们的党为了停止内战,一致对外,为了救中国,将红军改编为国名革命军。”
“红军主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十八集团军。红军的三个主力方面军分别改编为一一五、一二零、一二九三个师。坚持在南方的红军游击队则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我就是原一二九师的一名连长,于今年年初在晋东南反击日军九路围攻之时,被炮弹震昏之后被俘。”
“不仅仅是我,这里的十八集团军的战士大部分都是在晋南反九路围攻的时候被俘的。而原国军兄弟则基本都是在徐州会战中被俘的。我们前几个月被从北平战俘营中押送到哈尔滨日军一个集中营的。”
“为了活下去不成为鬼子实验的牺牲品,为了继续打鬼子,兄弟们付出了重大的代价,从日军集中营中突出来。你眼前看到的这些兄弟,除了部分是我们在五道岭子铁矿解救出来的劳工之外,骨干都是战俘。”
杨震简要的介绍了一下自己部队的情况,不过他并没有说太多。有些事情不急于一时。说的太多了,反倒是会引起别人的猜忌。
终究与中央失去直接联系多年,抗联一直在执行莫斯科转过来的所谓中央路线,对于一些事情了解,但毕竟不全面。甚至有些事情只知道只言片语。
听罢杨震的话,李延平尽管还是有些怀疑,但脸色却比刚刚好了些。不过就算他再不相信杨震的话,但也无法在继续询问下去了。毕竟人家刚刚救了他的命。
两个人正说着话,那边已经解决完战斗的彭定杰走了过来。看到彭定杰,杨震笑了笑道:“也许李军长对我们现在的身份还有些怀疑,我说的话您未必能够完全相信。不过相信的事情你可以与我们的政委详谈,他可是你们抗联的人。”
说罢杨震与郭邴勋走到一边,将场地留给了彭定杰。他相信有些事情彭定杰会解释明白的。毕竟人家是熟人不是吗?虽说抗联各军得活动范围被日军分割成互不相连的几段,但中间的秘密交通却是一直没有断。彭定杰应该与这位抗联军长相识。
实际上杨震在面对这位本应该在今年十月份牺牲的抗联军长的时候一直有些不自在。面对这位指挥能力与统筹能力只能算是中庸,与其作为四军创始人,此时已经转道莫斯科调回中央工作的兄长相距甚远,但却始终冲杀在抗日第一线,即便在最艰苦的环境中也没有放弃过,直至牺牲的后世著名烈士,杨震很难说到收放自如。
两个人的对话之中往往掺杂了极为复杂的情绪。自己的敬仰与对方眼中的防备交织在一起,真的很难受。
在谈话之时,首先杨震自己就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对于这位后世牺牲于叛徒之手的烈士,杨震心中说是不敬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正是不想被后世所知的事情带来的情绪左右自己,杨震才将事情全盘交给了彭定杰,自己则拉着郭邴勋准备商谈下一步的计划。毕竟现在杨震不是后世的杨震,脑袋所作出的所有决定还是由屁股所处得位置决定的。
就在杨震与李延平交谈的时候,那边的战场大致已经清扫完毕。因为出身的原因,专门被杨震踢去负责清扫战场的李明瑞看到二人脱身,便走到杨震面前报告:“报告两位长官,此次我们共击毙日伪军二百六十三人,便衣队六十四人,俘虏伪满军警二百一十人。所有参与追击的日伪军警无一漏网全部被歼。”
“共计缴获三八式步枪三百六十支,辽十三式步枪一百一十支。奉天造盒子炮、花机关各七十余支。轻机枪十四挺,重机枪六挺,迫击炮四门,各种弹药二十余万发。另有电台一部,粮食一批。”
“之所以缴获的武器比较多,是因为那些由叛徒组成的便衣队基本是人手长短武器各一支。”
说到这里,李明瑞看了看二人脸上微微带着一丝兴奋的道:“两位长官,据被俘的伪满军警供述,在被我们击毙的日伪军中有一直指挥此次对抗联清剿的伪满滨江省警察厅长涩谷三郎。就是那个唯一骑在马上的家伙。”
“另外,那些俘虏还供述,涩谷三郎之所以亲临一线,是因为他们原定于在清剿完进入珠河、苇河、五常一线的抗联之后,便准备对宁安、苇河交界处,海浪河以北的山地进行拉网似清剿。也就是说我们之前所在的老黑顶子山一带也在他们的清剿范围之内。”
说罢,李明瑞拿出两张地图和一些资料递交给杨震后又道:“这是从被俘虏的一个伪满军官身上翻出来鬼子制定的下一步宁、苇大扫荡计划的地图以及资料。”
杨震翻了翻李明瑞递过来的资料后,将其交给了郭邴勋道:“鬼子从珠河调回牡丹江的日军第十二师团所部并未撤回牡丹江,而是已经抵达宁安西北一带。鬼子还调集了六个伪满森林警察大队,伪满军的两个营。看来鬼子这次的决心很大,一定要将我们找出来。”
李明瑞仔细看了看资料中汉字的部分后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庆幸我们这次在这里打了一个伏击,缴获了鬼子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否则,按照鬼子调集的兵力数量,其一旦完成对宁安、苇河交界处山地的合围,到时候我们将面临四面受敌,被敌重兵合围的危险。”
说到这里,郭邴勋抬起头看了看杨震道:“老杨,秘营那里我们是回不去了。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杨震没有立即回答郭邴勋,而是打开缴获的地图之后反问道:“老郭,你看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听到杨震的反问,郭邴勋看着地图陷入了沉思。一旁的李明瑞听到二人的对话,犹豫了一小会道:“两位长官,我看是不是咱们趁鬼子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将他们部署在亚布力大锅盔山地区的日伪军全歼了,继续原定计划奔袭苇河县?”
听到李明瑞的话后,杨震笑了笑道:“不错,会自己动脑子思考了,有长进。来和我们说说你的想法?”
杨震这一夸,李明瑞倒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两位长官,我哪有什么计划。我只是在想鬼子既然已经调集重兵准备对我们秘营所处进行清剿,而据那些俘虏供述,苇河的日伪军基本都在这里,那么苇河县势必空虚。”
“我们打下苇河,鬼子必定要调兵救援。这样一来,鬼子的进剿不是不攻自破了吗?这还是我在成都的时候,在茶馆内听说书的讲三国的时候,讲过的一招叫什么来着?”
“你呀,说你不学无术吧,你还多少懂点。说你懂吧,又说不明白。你的想法这不是三国里的,是三十六计中的围魏救赵。那是春秋战国时候的事情,要比三国早上好几百年那。”
听完李明瑞讲完心中的想法,对他了解甚深的郭邴勋摇头苦笑。计划倒是可以琢磨,可他这个出处却是让人只能摇头苦笑。这简直都不挨边吗?
杨震闻言也笑道:“老郭,你也别埋怨他。他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也算是动了脑子去琢磨了。虽说说法有些不恰当,张冠李戴,但总归也算是一个办法,而且我看他这个办法还是不错的。明瑞虽没有读过几天书,不过到也称得上不学有术了。”
说到这里,杨震脸色转而转为严肃的道:“老郭,我看就按照明瑞的想法办。鬼子不是要清剿我们吗?咱们不能被动挨打,利用咱们人数少好调头,对后勤依赖不大的优势,主动出击,将他们这张合围大网撕他一个稀巴烂。”
“鬼子不是调集重兵到处搜查我们,要剿灭我们吗?那我们便像孙猴子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中那样,到他的后方搅他一个天翻地覆。逼迫他们主动撤兵。鬼子正在对下江抗联进行大举的围剿,我们大闹苇河县城不仅可以让鬼子对我们的下一步清剿无功而返,还可以从侧面支援一下抗联的反围剿作战。只是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剩下多少的实力了?”
对于杨震的想法,郭邴勋也点点头道:“我看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办法,将日伪军吸引过来,再寻机跳出鬼子的包围圈。不过,老杨,我们在奔袭苇河县城之前,得考虑一下在打下苇河县城后的行动。”
“我们攻下苇河县城后,日伪军必定要倾尽全力发起对我们得围剿,势必要陷我们于险境。我们本身便处于无后方作战,没有友军的支援、策应,一旦被鬼子缠上,我们面对的将会是一个及其险恶的情况。”
对于郭邴勋的担忧,杨震并不认为是杞人忧天。他可不会自大到认为打了几场胜仗,便可以高枕无忧。如今在鬼子不断的增兵东北的大环境之下,自己今后面对的环境只能会更加的恶劣。
杨震的手指在地图上不断的滑动着,苇河、珠河、宁安、延寿、五常、方正,一个个地名在他手中不断的越过。盯着地图良久,杨震才抬起头道:“老郭,你说如果我们打下苇河县城后,你说鬼子最担心我们什么?是南下还是北上或是西进?”
“我想对于鬼子来说,他们最担心的不外两点,一是我们与抗联汇合,二便是我们再次失去踪迹。对于鬼子来说,他们不怕我们出现。他们最怕的便是找不到我们,我们隐蔽起来像今天这般突然给他们一击。”
“但老杨,我们说是不依赖后勤作战,但是我们不是不要后勤。我们的弹药、粮食、被服还有必须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的冬装,还有伤员的安置都需要后勤。只是相对于大兵团作战,我们对后勤的依赖性并没有那么突出而已。”
对于郭邴勋的分析,杨震闻言点头道:“老郭,你的分析很准确。鬼子最不怕的便是与我们作战,最担心的便是我们失去踪迹。我们无论是向东还是向南、向北都在鬼子的判断之中。”
“你看这样,我们打完苇河县我们反其道而行之。鬼子不是担心我们与抗联靠拢吗?我偏偏向西,不仅向西,还要向西南方向,摆出一副越过中长铁路,打关内的态势。让鬼子摸不到我们的真实意图之后,再转道急速向东撤退。”
“鬼子刚刚消灭了抗联第十军,五常一带的鬼子势必要松懈。而且刚刚从那些资料中,我们也得知五常地区的日伪军大部已经集中到了宁安,准备参加下一步的围剿。
“我看我们在拿下苇河县城之后,大张旗鼓直接摆出一副南下攻打五常的态势,以吸引鬼子的注意力。待鬼子的目光被吸引的五常后,在转向哈尔滨方向,让鬼子摸不清楚我们的具体动向之后,再向东撤退。”
听罢杨震的计划,郭邴勋点点头却又摇头道:“老杨,你这个计划倒是可以,只是着对部队的行军能力可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我现在是明白了你在密营的时候为什么天天早上让部队全副武装跑五公里。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就有这个考虑了。”
杨震点点头,没有否认的道:“老郭,你说的没有错,我之前的确有这样的考虑。在敌我之间,我们处于劣势。而且这个趋势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是无法改变的。”
“鬼子会不断的对我们进行合围、扫荡。固守一地,与鬼子硬拼,我们那是找死。我们想要打破他们的合围圈,我们必须依靠大范围穿插作战来撕裂它。所以对部队的体力,我早就有考虑。”
“好,说的好。杨支队长用兵、练兵果然有一套。”郭邴勋还未来得及对杨震的想法表示什么,在身后却传来了一阵的叫好声。郭邴勋回头一看,那位抗联军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二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