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距离广灵镇一百多里的荒野,造反军耀天营地,几万百姓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秋深了,昼夜温差很大。
营地里,哭闹声,哀嚎声,咒骂声,训斥声,各种喧哗,令人难以入睡,但还是有很多人不受影响,已经疲累的近乎昏迷,往地上一倒也就人事不省了。
最大的一个帐篷里,号称为耀天王的中年大汉面色阴沉,正在询问手下:“尊者的讯号还没到吗?”
“是的,天王,还是没到。”手下人躬身回复。
“这不正常,一定出事了。”
耀天王神情凝重:“二尊者武艺高强,深不可测,按说那广灵镇不存在什么人能够留住她,可现在,已经超过了几个时辰……”
“再等等吧,天王不必担忧。”手下人小心宽慰。
耀-优-优-小-说-更-新-最-快-天王情绪烦躁,想要发作,却找不到理由,又憋了回去,心中叹道:二尊者若出了事,我这个狗屁天王定然会性命不保,我特马能不担心吗?
然而,就这么心急火燎的等到了黎明时分,还是没有等到他所渴望的什么讯号,身心疲惫的耀天王实在坐不住了,站起来吼道:“不能再等了,天亮后,发兵广灵,推平那里,怎么着也要把尊者的下落找出来!”
“可是……”
手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外面的营地里混乱骤起,惨叫连连,不少人都在喊:“起火了,救火啊,官兵的马队又来了……”
“又来了?”
“那支骑兵怎么又来了,不是回去了吗?”
耀天王和心腹手下都是一脸愕然,随即却又领悟:果真出事了!二尊者若已得手,广灵镇没了千户,必然是群龙无首,一片混乱才对,不可能又派来一支骑兵继续捣乱。
“混蛋!”
耀天王把桌案掀飞,腾身而起,暴怒得像头受伤的棕熊。
骑兵一来,行进速度又会被大大拖慢,还什么发兵广灵,不晓得多长时间才可以一点点挪过去。
实际上,真正的反贼并没有多少,也就几千号人,都是广陵境内各山头的土匪。之所以显得声势浩大,是因为,他们胁迫了几万百姓,才显得人山人海,死皮赖脸的自称为十万大军。
若是放弃了百姓,区区几千人奔袭广灵,他们才没有那么大胆量呢,各个山头的土匪首领根本不可能同意。
土匪首领们会说:人多了才能成事,单靠我们这些拦路截活儿的就有胆子造反,还会等到今天?
可若是带着百姓,根本就走不快,这样一天天耗下去,还不等到了广灵镇,教派那边就该派人来惩罚咱这个狗屁的天王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昨个儿还是牛气冲天的耀天王,六神无主地在大帐里转来转去,像个没头苍蝇……
广灵镇这边的清晨,却是相当宁静,经过几天磨合与适应,大部分难民虽然还住着破布帐篷,但每天都能有几碗浓粥和几根咸菜,肠胃调养得差不多了,人也有了精神。
镇子上发的粥真不糊弄人,虽说立不住筷子,但也是相当浓稠,这样的粥最养人,难民们毫无怨言,反倒急着养好身体,可以找个活儿干,赚些铜钱,或是加入到建设大军之中,给自家人盖一座像样点的房子。
茅草屋也成,比帐篷强一些,真能住人就行,都这副田地了,哪还有那么高的要求。
镇子里房舍不够,但还是有不少空地,因为最早时,广灵镇的四面城墙是按照两千户的规模立基的,但实际上也只有一千户出头,这些年战事连连,有不少家庭直接绝户了,现在只剩了八百多户。
三千多难民也就七八百户,很多光棍若是取了当地的寡妇,直接并入原本的户籍,总户数还会减少,所以说,还是容得下的。
但镇子外面的田地不存在多余的,新入户的居民往后的生计,还要靠千户大人另想办法。
广灵镇虽是千户卫所,比常规的镇子大了好多倍,但在耕地有限的前提下,竟敢收纳这么多难民,肯定会有人说:这个罗千户简直疯了,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三千多难民啊,别说镇子,产粮最多的上等县也不敢接受下来,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好在,咱这位千户本事大,目前来说还没让任何一个百姓吃亏过,尤其是原先的老镇民,大部分的日子反倒比以前过得好了。
今天上午,嫂子的爹冯叔又来了罗家做客,罗冲不在,在外面忙活公事,冯叔也不是来吃饭的,只是闲着无事来看看女儿,顺便与罗母聊几句。
“亲家母,说起来,我就觉得奇怪。”
冯叔说:“这些天,我把整个镇子差不多转遍了,也认识了不少邻居,他们都说,多了这么些难民,日子非但没受影响,反倒比以前好过了些。这怎么可能,你说说,咋回事呢?”
“亲家公,我个妇道人家,不识字,不看书,你的见识比我多,你都不明白,我能说啥呢?”
罗母笑道:“还是让您的宝贝女儿说说吧,她懂得多。”
嫂子就接过话头,以她的理解开始了解说:“我觉得,是因为小弟早有预见,提前料到了这种情况,还没人造反之前,就派人到处买粮,到处收集物资,我听说,镇子里几座大库全都装满了粮食什么的,怎么吃都吃不完,呵呵。”
呵呵的意思是,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夸张了,怎会有吃不完的粮食呢。
“嗯,那时候确实能买到粮食。”
冯叔点头,暗暗佩服罗冲眼光毒辣,有人造反都能提前料到,军事情报方面一定是非常到位,不晓得在外面撒了多少探子。
最近几年,广陵地界倒是没怎么遭灾,乡绅富户家储备了不少余粮,若舍得花钱,从附近几座县城确实能买到很多粮食。
关键是,他哪来的那么多银子呢?
这个话,冯叔可就不好问了,咱既不是锦衣卫,也不是反贼密探,用不着打听动儿的秘密,只要知道了,他早有准备,不会被这些难民搞得焦头烂额,咱也就放心了。
嫂子还在说:“老镇民日子过得好,是因为好多家的男人都在小弟手底下当兵呢,提前领到了两个月饷银,再加上镇子里的物价被小弟死死的限制着,没人敢哄抬物价,手里有了钱,可不就日子好过了。”
“哦,怪不得。”
冯叔再次点头,但心里面还是那个疑问:老天爷,他还敢预支给那么多大兵两个月饷银?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冯叔是个老兵,他可不是不懂,当今朝廷穷得要命,镇守边疆的正规军都发不下饷银,士兵手上拿着的全都是白条,混日子勉强吃饱而已。
他这个千户才当了几天,手里有这么多银子,不晓得暗地里抢了多少家大门大户,才能……
得!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想都不能瞎想。
冯叔及时警醒,反正知道了一切都在那孩子的掌控之下,也就不需要咱这个没用的老头瞎操心了。
当天晚上,又有三个武艺高强之人,轻松避过城墙上的守卫,潜入镇中,找到了罗家大宅。
显然又是来救那个女刺客的。
这次,他们长了个心眼,其中一人悄悄潜入罗母和嫂子居住的院子,提前做好准备,若另外两人的解救过程出现了纰漏,那么,此人便可以劫持人质,要挟罗冲,以罗母和嫂子交换他们的尊者大人。
想法是挺好,可是,另两人摸着黑撬开门,刚刚进入女刺客所在的房间,只听到了她一声深沉叹息,便眼前一黑,倒地昏迷。
几分钟后,罗冲拎着那个企图劫持人质的家伙进来了,把他们三个摆积木一样摞起来,一刀下去,就把三个脑袋穿了个糖葫芦。
“四个了。”
罗冲对女刺客说:“你觉得,这一次过后,还有人敢来吗?”
“让我看看他们,才可以回答你。”
女刺客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萎靡不振的样子很是可怜,若换成其他男人,肯定会控制不住的上前去好好的呵护一番。
三个死人都是从头到脚的黑色夜行衣,并以头套蒙面,女刺客也是认不出来他们的确切身份。
罗冲从三个脑袋里拔出战刀,随便几下挑落头套,女刺客看过之后,神情间闪过明显的震动。
她缓缓呼气,这才回答:“最起码,他们不会再采取这种方式了。”
实际上,心里的震撼远超表面,因为死者之一,那个大胡子中年人正是她的师兄,修为实力不比她弱太多,在江湖上更是赫赫有名,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的另一个隐秘身份而已。
想不到,他就这么死了,被人像玩具一样摆好,然后一刀毙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个人太可怕了,教主圣尊在他面前也会像小孩子一样软弱无力……”
女刺客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注视着罗冲,心里满是疑惑:“有着如此可怕的实力,他应是名震天下的一方豪强才对,怎会甘心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镇子做一名千户。”
千户虽是五品官,可武官能管的事情委实不多,没多少油水可捞,尤其是各地卫所,更是穷困潦倒,没听说过有那个千户可以家财万贯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罗冲用一根麻绳把三具尸体绑在一起,一把拎起来,这才回答她:“广灵千户罗动,江湖人称快刀六,说切二两,就不差一钱。”
然后便拎着尸体出去了。
备注:快刀六是镇子上卖猪肉的一哥们,罗冲曾在他的摊子上买过一个整猪头。r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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