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到处都是三四十公分粗的大树,由于几百上千年没有被砍伐,有些树干粗到要两三人才能合抱。触目所及,树木普遍长到了二三十米,高达三四十米的巍峨巨木也是屡有可见。
树与树的密度也很高,两棵树之间相距不过三五米,以至于相互之间的枝桠都交错在一起。茂密的枝叶犹如一张绿色的巨网,将天空全部遮蔽,让森林里变得非常昏暗,纵然是白天,也如傍晚五六点钟一般。只在偶尔有树叶稀疏的地方,能够从上方透下一点光线,斑斑点点地落在地面。
就是借着这一点点阳光,在阴暗的树荫下,生长着茂密的灌木。大树的根部,更能看到一丛丛五颜六色的蘑菇,这些蘑菇大多是有毒的,看着色泽艳丽,可是吃下去就会中毒。
常年树叶掉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两米厚的落叶。当它们腐烂分解,就会更岩石碎粒一起,变成土壤,然后为这片森林提供充足的养分。
可是在此之前,无数层叠的落叶却像是一个沼泽。表面看着好像能走人,一旦踏足上去,却无法支撑人体重量,深深地陷入到**地落叶之中,被闷死、被腐烂树叶释放出来的有毒气体给熏昏,然后成为路过野兽的口中之食。
原始森林几大危险,一是不见天日,寻路困难;二是树木茂密,遮蔽视线,难以确定方位;三是枯叶挡住了地面,无从判断下面是否有坑陷,稍不留神就可能一脚踏空,跌进深坑或是山崖;四是景物始终不变,容易带来精神疲劳,继而引发不知何时才能走出丛林恐慌感,失去理智判断力,最终体力耗尽而死;五是灌木丛生,要砍出路来非常消耗体力;六是森林里蛇虫众多,容易被毒蛇蚊虫叮咬。
因为原始森林如此危险,所以滚龙战役期间,西路军试图从森林穿越过去,然后包抄到敌人后方重镇腊戍的时候,才会在其中迷路,未到战斗发起地便出现大批人员失散,最终崩溃,过半数再未返回。
也因为这个原因,尽管军分区地域狭长,中间最窄处只有七公里左右。但是偭定军却没有放着容易攻击的中端不管,而是向着坚固要塞发起强攻。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做不到!
任谁都明白,进入森林容易,但要想完好无损地从里面走出来,那是难上加难!别看偭定军有几十万人,如果全军进入森林,最后能够活着走出来的,估计不会超过三分之二!
可是关飞他们,却偏偏要进入这片可怕的原始森林!
就像偭定军只能啃硬骨头,从两端发起攻击一样,如果军分区主力不进入原始森林,也同样无法绕到敌人身后去。
在防御的时候,这片纵贯南北上百公里、东西数十公里的绵延大森林是最好的屏障。但是在进攻时,这片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也成了阻碍军分区向外迈进的绊脚石。
然而不管再怎么难,要想跳出敌人包围圈,在外线战斗,这个难关无论如何也必须克服。
关飞左手持着一根两米来长的细竹竿,小心地点着前方落叶,根据手感试探下面到底是坚实的地面,还是**的烂泥浆。另外一只手握着的砍刀,则顺势将身边几丛灌木横生出来的枝叶砍断,以辟出一条路来。
这些灌木非常讨厌,它们为了不被森林中的食草动物啃食,所以大多长着尖刺。在灌木中走动,身上的衣服经常会被勾住、扯破,而尖锐的木刺,也会趁机扎进肉里,将暗藏其中的毒素释放出来,虽然不会致命,却会让中刺的地方红肿,又痒又痛,极为难受。
为了开路,关飞穿着双层牛仔作训服,脚上裤管用绳子扎得严严实实,以避免毒虫、蚂蟥跑进去。手上也是戴着一双厚手套,面部蒙了一层纱,以阻挡蚊虫叮咬。
好在这是冬天。
偭定的冬天虽然不冷,但在千米左右的高山上,仍然会低到零度甚至以下。在将近两千米的峰顶,甚至还会有积雪。
在这个季节,森林中的常绿树木也会落叶,以减少养分消耗。因此头上尽管还是被茂密的枝叶所遮蔽视线,但总算比夏天好得多,起码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低矮处的灌木丛,大量枝条也已枯萎,无力再恣意伸展占据所有空间,给行军留出了相对宽敞的道路。
森林中的毒蛇蚊虫,这个季节也变得非常稀少,要么藏在地下冬眠,要么就被冻死了。
而且冬天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落叶处的地面也会被冻硬,只要确定下面不是坑洞,就不会怕陷入泥浆之中。
排除了这几最大的危险,森林中容易迷路什么的,在有着生物副脑协助指引方向的关飞看来,那根本不是事!
要不是这个原因,他也不可能提出经由原始森林,绕到敌后作战的计划。
如果现在是夏天,那么他宁可在康卡和龙康跟偭定军死扛到底,也不敢提议进入原始森林——那是百分之百的自杀,绝不是什么谋略!
作为他的老部下,孙耀华等人都很清楚他在丛林中寻路的本事,因此尽管大家都希望他能留在军分区指挥战斗。可是思来想去,跳到外线作战是破局的唯一选择,于是只好同意孙耀华留在军分区,由他率主力部队出击。
在他身后,是军分区特种作战分队。
他们只有三十人,是从全军精挑细选出来,有一半人曾经有过习武经历,身手矫健。
此刻他们也都穿着双层作训服,背着半人高的行军背囊,紧跟在关飞身后。
前面十个人同样挥舞着砍刀,沿着关飞开辟出的缺口,将周边挡路的灌木枝条砍断,以开出更为宽阔的道路,方便大部队行军。中间十个人,则用手中的自发光涂料喷雾罐,在旁边树干上喷出一个个箭头,为后面的部队指明前进方向。
最靠后的十名战士,则是背着一个喷洒农药的塑料箱,向地面喷洒驱蛇驱虫的药水。
药水喷过的地方,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还可以看到一条蛇从落叶间窜过,仓皇逃向远处。
冬天森林里并不是完全没有蛇虫,它们只是藏起来躲避严寒罢了。森林的气温要比旷野高几度,而落叶**分解也会释放出一定的热量,正适合蛇虫过冬。
但驱蛇驱虫药剂所散发出来的气味,是它们最讨厌,其中还混杂蛇类非常敏感的雄黄等药物,闻到便避之不及。因此药剂喷洒之处,都能看到大批的蛇、昆虫向两旁散开,留下一条干净无害的道路。
有着前方探路、开路,树干上有发光箭头指示方向,即便是光线暗淡的森林里也能醒目地看到,无虑担心迷路。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都划出了范围,部分危险地段还用红色颜料加以重点标示,大部队行动并未因为身处在森林中,而减慢多少。
这次是外线作战,战士们携带的物资比较多,像睡袋、帐篷、毛毯、压缩饼干、巧克力等高热量食物、水壶、牙膏牙刷、毛巾、饭盒等等生活物资,还要携带自动步枪、超出正常作战基数的弹药、手榴弹、枪榴弹、防毒面具等等作战物资,每个人负重都达到三十公斤以上。
部分携带重武器的战士,除了个人物品,还要扛着三角稳定架、炮管、弹药箱、重机枪、高射机枪等重装备,负重更高。
但是由于个人携行具设计科学,紧缚在身上很贴身,各种个人物品、弹药只要合理放置,行动起来并不觉得非常沉重。
这就跟背负着一个人走路,如果对方撒开手,在背后乱动,那肯定是吃力万分。但如果他老老实实趴在背上,两人紧贴,并且用胳膊搂住前面人脖颈,走会走得很轻松,是一个道理。
这个个人携行具可不是关飞发明,他只是直接抄袭了战争游戏中的模板罢了。当初一经下发试用,就大受部队战士好评,都说有了这个携行具,走路轻松多了,能背的东西也更多了,大家都很喜欢。
国内在试过之后,也是连连说好,尤其是一线部队和后勤部门,都对这种携行具赞不绝口,并大量配发部队。去年的自卫还击战,边防部队就集体配备了这种携行具,效果非常显著,部队的行军速度、行军距离、装备携带量都大大增加,活动范围更广,战术更灵活多变,取得战果也更大。
事实上,以后在欧美军中,他们采用这种携行具的背负量更大,一名士兵负重可以达到四十公斤甚至最高六十公斤。
不过东方人体型纤细,力量方面本就不如白种人、黑种人,而且人家大多是乘车代步,少量步行,跟国内完全不一样。兼之这个时代的国人普遍营养不良,个头不高,所以军分区制定的负重量限制在三十公斤上下,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将负重提升到四十公斤,这已经是极限,且不能长久行军作战。
部队从早上七点出发,中间每行军一个小时,便休息一刻钟。中午吃饭加休息,一共待了一个半小时。行军一直到晚上七点,全天累积在途时间达到九个小时,因为是山区行军,速度并不是很快,平均时速跟普通人步行差不多,大约是四公里上下。
最终全天行军距离达到三十二公里。
这个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在军事术语中,属于常行军状态,也即是可以长期保持连续行军的速度,连急行军都算不上,更别提强行军了。
到晚上扎营的时候,大家普遍觉得不累,还有人提议干脆连夜行军,争取多走一点路。不过这个冲动的提议,自然当即被否决掉,根本没有通过的可能性。
关飞特意将营地选在一个小山坳里,这里距离最近的村寨都有十几公里,附近杳无人烟,有周遭山头阻隔,不会有采药人、猎人在附近游荡。营帐扎在树林中,也不会被天上的飞机侦察到。
考虑到周围没有敌情,只在营地周围放置了一些树枝树干作为栏杆,挂了些铃铛以为告警,在山头、山口设置了几个警戒哨。反正偭定空军没有夜间飞行能力,所以大家放心大胆在营地里升起火堆,舒舒服服地吃了顿热乎饭,用热水烫了脚,然后就美美地钻进了睡袋,进入梦乡。
关飞等指挥员下到各营各连,巡视了一遍,了解了一下大家的情绪,鼓舞了一下士气,顺带帮着几名战士挑了脚上的水泡,回到指挥部。
指挥部是由五个搭帐篷连接在一起组成,分别作为指挥室、通讯室、作战室、休息室使用。
通讯室内很安静,一群随行作战参谋已经在树木顶端牵上了天线,正头戴耳机,认真倾听着军分区发来的电文,用铅笔将之记录下来,没有发送电文的滴答声。根据条令,长途行军过程中他们只收电、不回电,以保持无线电静默,避免被敌人通过电台测向发现,提早做好准备。
毕竟偭定军烂归烂,好歹也是一支正规军,无线电侧向这种二战时就烂大街的技术,他们不可能没有。
“情况怎么样?”关飞腰背笔挺,端正坐在马扎上,端起一杯热水喝了一口,关心地问道。
今天探路基本是生物副脑在自主运作,精确地控制了体力消耗。沿途每小时一刻钟的休息,就足够恢复体力,因此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双目依旧炯炯有神,还是保持着旺盛的精力。
参谋们就有些疲倦了。
别看他们只是参谋人员,平时也是要跟着进行行军拉练的,按说不会这么累。但是这次外线作战,每个人负重都超出了正常范围,他们这些参谋人员也要帮着分担部分,一整天走下来,尽管速度不快,体力、精力的消耗,还是让他们感到极度疲惫,坐着双眼都在打架。
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们只能硬撑着,接收完所有电文,将其呈递给上级首长,安排好明天的行军之后才能去睡觉。
“今天是第一天行军,情况还不错,各部收拢之后,发现掉队两人。他们所属的连长已经返回去寻找,有发光箭头指示方向,迷路的可能性不大。估计时体力不支,走到中途走不动了,应该能很快找到他们。
另外全军有十一人在行军过程中,不甚崴了脚;两人不注意滚下坡,摔得不重,但看样子恐怕没法继续跟上部队行军速度;还有三人拉肚子,也没法行军。有鉴于此,指挥部打算留下一个班照顾他们,等那两个掉队的战士赶上来以后,集体在这里休息两天,然后顺原路返回军分区,不再参与这次作战。”
俞柏海坐下来顾不得喘口气,就一面喝着开水,一面接过参谋们整理的情况,向关飞汇报。
“不错!”关飞满意地点点头。
第一天掉队十八人,这个数字并不大。在这复杂的山区行军,不可能一个不少地都跟上来。游客在设施完好的景点观光都还难免有个意外,更何况是全副武装、负重数十公斤的军队。
军分区一共十一个营的主力部队,为了保证军分区安全,他留下了二营、五营和警卫营三支部队。其中警卫营装备最精良、战士素质最高,通过全军比武和昨天对彭得胜部的夜袭看来,战斗力也不错。
有这两千人,加上耿峰率领的民兵师四千人,要在短期内守住军分区地盘不丢,并不是非常困难。
何况他走之前也叮嘱过孙耀华、耿峰,要冯爱国带领的警卫一连抵近清水河防线。如果敌人不出动,就暂不招惹他们。若是敌人大举向果根进犯,则以周围复杂的地形为掩护,不要硬抗,分成小队展开游击战、在交通要道埋设地雷,争取拖住敌人。
同时临时征用果根的水泥厂,征集数千民工,配合工兵营在石头寨、石马山、老鼠沟等地紧急修建堡垒。警卫一连和民兵一团进入堡垒,实行梯次抵抗、逐步后退的方针,不求能挡住敌人进攻,只要能拖延他们进军速度,不让果根县城太快失守即可。
他也做好了果根县城落于敌人的最坏打算。
因此,后续的主要防线会设在果根县城之后,以忙嘎山、火石山作为最后防线,务必不让敌人靠近军分区,避免把战火烧到新城。
果根全境五千七百平方公里,地盘是军分区的十倍,回旋余地大多的。境内又多山,适宜作为阻击阵地地方随处都是,逐步消耗敌人进攻锐气的话,以他对孙耀华等人的指挥能力判断,应该可以放心。
多了不敢说,抵抗一两个月完全没有问题。
汇报完行军汇总,俞柏海又报告了刚刚接收的电文:“今天八十八师再次向康卡防线发起进攻,他们后退十公里后,从两侧登上山脊,试图居高临下对我防线进行攻击。根据前沿观察哨的指示,我重炮对其进行猛烈轰击,因为山头缺乏躲避,敌人损失惨重。
鉴于敌人战斗决心顽强,不顾伤亡抢占山头,防守第一道防线的一个排主动后撤,将其放了下来。然后在下山过程中,再次遭到我前沿炮兵火力、枪榴弹,以及从四面山壁坑道火力点的密集火网攒射,当场击毙敌前线指挥官,并击毙、击伤两百多人。由于重炮轰炸切断了其援兵通道,残余偭定军仓皇后撤,我军乘胜追击,再次收复一线工事。
事后捡点战果,此战共击毙敌少校营长一名、上尉连长、中尉排长各一名,毙敌一百零三人,伤近两百,俘虏未及逃窜的偭定军士兵五十一人。我军牺牲两人,重伤三人,轻伤二十九人,皆已后撤送至新城市人民医院救治。
另……”
他看了一下电文,然后抬起头,略带伤感地说道:“昨天头部负伤的那名战士,因为颅内出血,抢救无效,今天已在医院过世了!”
关飞默然无语。
想一个不少取得胜利,那只能在小说中看到。现实里,他已经竭尽所能为部队配备了最好的防护装备,可不可能避免伤亡,他所做的仅是降低了部队伤亡的数字。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