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诚厚这几天忙得都快找不到北了,他虽然很喜欢忙碌,但按着这几天的忙法,他自己估计着,要不了多久,就得累倒,找他的人太多了。
他办公的地方,是县衙的厢房,镇西的县衙很小,杨泽从来没有扩建,他宁可把钱财和人力放到给李晏修花园上,也不肯给自己的衙门翻修一下,所以就算严诚厚事再多,等着见他的人都排上队了,他也只能在厢房里办公。
当然,杨泽也说了,如果地方不够,那么去正堂也成,反正那正堂总是空着,不如给严诚厚当公事厅用。但严态厚却是万万不肯的,哪有当属下的,把上官的正堂给占了的,就算没人会认为他想抢班夺权,可他自己也会觉得太没有上下尊卑了。
严诚厚放下手中的笔,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这时他家的仆人送来一杯茶,看少爷辛苦,便道:“少爷,要不然歇息一下,这公事办起来没个完,可要是累坏了身子,那就不好了。”
严诚厚却笑了笑,道:“以前拼命想当官,以为当了官就是好,可现在当上官了,却又觉得辛苦了,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仆人点了点头,劝道:“那也得注意身子才成,估计大人可能要出远门,大人一走,这镇西就又得由少爷你主事了,那时说不定会更辛苦!”
仆人说这话时,未免不带些骄傲,严诚厚在杨泽的小团体中,是非常受重用的,几乎所有内政方面的事,都是严诚厚在处理,除了没有一纸县令的告身文书,严诚厚实际上和县令区别不大了。
严诚厚喝了口茶,道:“叫下一个进来吧!”
仆人答应了声,笑道:“下一个叫郑才。是求州来的财主。”
仆人的一句话,严诚厚就知道郑才是来干什么的了。他心中好笑,大人这招还真是好使,只不过用了一个认领财物的名头,就把求州北部的无数百姓,都给弄到镇西来了。
镇西这里的土地太多了,就算招流民来耕种。却也没法种完的,别的地方都是人多土地少,可镇西正好相反,是土地多人少,如果除了普通百姓之外,能有大财主加入垦荒的行列中来。那就太好了,大财主有财力,种子和农具都不缺少,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经营农庄的经验,这对镇西来讲,实是很宝贵的资源。
郑才被带进了厢房,心想:“总算是不用在酒馆里面谈事了。官家的事,不在官府里谈,还真是让人有点接受不了呢!”
进了房间之后,郑才便向严诚厚行礼,恭维一番,然后说出了此次求见的目地。严诚厚很耐心地听完,道:“那你说一下可能会遭受损失的数目吧,说个大概数就成。但如果报的数字,超过真实数的二成,那可就不厚道了,我们可是会调查的。”
郑才忙道:“遭了匪患,受了损失,本就应该自家担着,现在杨大人给小民们补偿。直如菩萨一样的心肠,要是小民还要欺诈,那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了。”
严诚厚取出两张纸来,道:“你看一下。填好,一式两份,一份你留着,一份衙门里备案。”
这种事情是头一回碰到,以前闻所未闻,郑才不敢多填,要是多填了,结果又真被查出来了,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传出去名声臭了,而且他也实在没有和官府对着干的胆子,所以他填的数,和自己有可能受的损失差不多,甚至还小于有可能受的损失。
填好表格之后,郑才有点忐忑地交给严诚厚,道:“小人这是头一回填这种东西,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不知填的可对,还请严主事看看。”
严诚厚很仔细地看了一遍,道:“没什么错误。”他取出自己的印章,盖在了两份表格上,将一张交给郑才,道:“拿着吧,等事情过后,以此为凭证,来找我结算,到时可以用它换成地契。”
郑才连声答应,小心翼翼地将表格折好,放入怀中,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皮袋,恭恭敬敬地捧给严诚厚,道:“小小心意,还望严主事不要嫌弃。”
严诚厚笑了,他出身大富之家,虽然小时候没享过什么福,可现在却是不一样了,别说一小皮袋子的铜钱,就算是一袋子的金子,他又哪能放在眼里。
摆了摆手,不接小袋子,严诚厚道:“公事公办,我没徇私枉法,你也不用给我贿赂,还是拿回去吧,你家遭了劫,正是处处用钱的时候。”
郑才颇有尴尬之色,没见过当官的不收钱的,他还以为是钱太少了,人家不稀罕,可他又没带更多的,只好连连表示,以后一定重重有谢,打算日后拿到地契时,再重重补上一份,可不能让当官的白办事,这不符合规矩啊!
严诚厚等郑才出去了,这才又叫下一个,公事繁忙,想再休息一下都没时间。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几天过去,求州北部的富户几乎全都找来了,也都通过关系,拿到了所谓石头沟的石头,并以此为凭证来见严诚厚,见面之前忐忑不安,出来之后能松口气,但最终结果,还要等认领完财物才行,能不能拿到补偿,就得看镇西县衙守不守信用了。
这日,公羊留终于从求州赶来了,他在听了手下的报告之后,也不管什么坐骨神经痛了,痛不痛他也得忍着,快马加鞭地跑到了镇西。
一进城,公羊留直接便到了县衙,没等进门,他就叫了起来:“杨大人,杨泽,可在府中?”他是真急了,突觉国师被杨泽抓到了镇西,还要诬陷他通敌,这种罪名他哪承担得起啊,这不是他要掉脑袋的事,而是他全家,全族都要掉脑袋的事!
杨泽此时并不在府中,他去了城外,去见秃噜浑的商人了,自从茶砖和酥油茶的生意开始后,秃噜浑各部所需要的数量逐渐增多,刚开始还只是贵族们喝茶,现在连平民百姓也都喝上瘾了,对草原部落的牧民来讲,酥油茶和茶砖简直太好了,对他们的生活太有帮助了,几乎到了和盐一样重要的程度,没有了茶砖,日子就没法过了。
公羊留进了县衙,没见到杨泽,怒气冲冲地正在叫人去找,这时门外却进来一人,竟然是鸠摩多罗!
鸠摩多罗知道他没法逃走,便很老实,每天找李晏喝茶下棋,日子过得倒也舒服,郝威峰是负责看守他的,但见这老和尚没什么行动,监视便也就松弛了,鸠摩多罗虽然算得上是得道高僧,但和中原的僧人不太一样,他除了和中原的僧人一样是念经的,但其它的清规戒律除了色戒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之外,其它什么戒他都不守,今天酒瘾犯了,便来找杨泽要酒,因为离得太近,所以监视他的人,也没怎么管他,反正他也逃不掉。
公羊留是不认得鸠摩多罗的,他的层次还没资格见这位突觉国师,而鸠摩多罗也没穿僧袍,僧袍脏了,拿去浆洗,他穿的是李晏借给他的一套衣服,还算合身,李晏没穿过,是新衣服,旧的哪好意思借给国师。
公羊留见一个老头儿,比自己岁数还大,穿的还挺体面的,慢吞吞地进了县衙,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以为这是一个从求州来的富人呢,是跑来找杨泽,想领回被抢的财物!
这太气人了,这些自己治下的刁民,竟然想着越过自己这个刺史,直接来见杨泽,这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啊!
公羊留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见了这老头儿,他能不来气么,对着鸠摩多罗叫道:“大胆刁民,竟敢当着本官的面,就来讨好杨泽,真真的可气!”
说着话,他大步上前,对着鸠摩多罗便是一脚!
鸠摩多罗虽然是突觉国师,可毕竟年纪大了,而且他也没想到会有另一个小老头儿,来踹他这个大老头儿,公羊留冷丁这一脚,正好踹中他的腰,把他这个堂堂国师一脚踹倒在地,而公羊留骑了许久的马,坐骨神经痛之症爆发,一脚踢出之后,竟然也摔倒在地,哼哼唧唧地起不来!
跟着公羊留一起来的求州随从见状,都是大惊,连忙上前扶公羊留,而镇西县衙里的仆人见状,也都大惊,尤其是监视鸠摩多罗的那几个捕快,几乎吓晕,一起冲上去扶鸠摩多罗,院子里乱成一团!
这边一乱,连吵带嚷地,对门的李晏听到了,赶紧跑了过来,见地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竟然便是鸠摩多罗,他大吃一惊,上前问道:“老鸠,你怎么啦,怎么坐在地上?”他和杨泽学的,现在也开始管鸠摩多罗叫老鸠了!
捕快们叫道:“不知怎么回事,公羊刺史见着国师,便上前殴打……”他们一直观注鸠摩多罗,所以说得还算是正确。
可求州来的随从却叫道:“是这个老头上前先打的我家刺史大人!”这就属于胡说八道了,他们没听清国师是什么意思,也不会想到眼前的老头儿就是鸠摩多罗,这让他们上哪儿想去。
李晏惊道:“难不成是互殴?这是为何?”
一个是突觉的国师,一个是大方的刺史,两人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见面就互殴?
公羊留大吃一惊,手下没听明白,他可听明白了,难道这个老头就是鸠摩多罗,是突觉的国师?刚一见面,他就把突觉国师给踹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