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百里巨泊中生聚而成的湖风徐徐吹来,给位于湖心的蓼儿洼带来丝丝凉意。只见三关背后那面替天行道的杏黄旗迎风起舞,久久不歇。而旗杆下的聚义厅中,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坐在大堂之上,惬意谈笑,品茶聊天。
却问这两人是谁?正是神机军师朱武和圣手书生萧让。
因为山寨大头领白衣秀士王伦以及另外两位军师闻焕章、萧嘉穗都外出未归,故而朱武独挑大梁,主持梁山大政。
虽然是临时措施,但是陈达和杨春两位少华山的老兄弟,都用开玩笑的语气祝贺过朱武,朱武虽然当着他俩的面不曾附和,但是心中还是有些感概。毕竟自己从前只不过是个二流山寨的二当家的,实未曾想到还有主持梁山泊这个天下第一寨的一天。
朱武从来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把当家人的位置让给九纹龙史进。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心底不可避免的蕴藏着被认可、被重视这种与生俱来的基本情愫。
当日王伦带着闻焕章远航海外之时,亲手指派的临时当家人,十分出乎大家意料的,没有亲点众望所归的林冲,而是交给自己这个唯一留守山寨的军师。这叫朱武诚惶诚恐的同时,还在心底涌出一丝被人认可后的满足感。
是的,就是满足!
此时上有寨主王伦的信赖,下有弟兄们的尊重,朱武心中的满足感,从未如大半月间这般强烈过。
王伦下山后,山寨元老林冲在言语、行动中极为支持和拥护自己不说,哪怕是林冲下山后,另一位同样被王伦所倚重的花和尚鲁智深也是对自己十分维护。
不得不说,有了这两位山寨创始时期便上了山的柱石级人物所起的表率作用,朱武自觉在临时主持山寨大计时,没有任何棘手的感觉。而他也清楚的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源自王伦对自己的态度,正因为有着他在背后撑腰,所以山寨里这些本领出众,脾气同样出众的头领们,才会对自己这个半路上山的小寨头领尊重有加。
朱武是个聪明人,深知自己该做甚么,应该怎么做。故而在王伦走后。他便下令把原本该每日在外训练的野战营撤回山寨,并暂停了所有主动出击的计划。之所以这样做,却源自与他对目前局势的考量:
梁山虽然家大业大,但是也禁不住三路作战。此时自己最应该做的,不是主动去表现甚么,也不是打下几个村庄。有多少缴获,而是把王伦交给自己的这个“家”守好,这样便是最大的功劳。
明白了这点的朱武,此时显得很是轻松,在聚义厅中和当值的头领萧让聊着天,眼前这个书生也是个奇人,但凡伪造书信、路条。无有不像,无有不成,从来没出过甚么岔子,也不知寨主是怎么寻到这般人才的。照他对萧让秉性的了解,此人是不大可能主动落草的。只是因王伦和晁盖的特殊关系,在加上杨志的缘故,熟知那段内情的人,说起此事来。大多语焉不详。
朱武一边和萧让闲谈,一边颇为玩味的打量此人。萧让倒是没有注意朱武的目光,只是舒展身躯,颇为放松的背靠在交椅之上,思绪不禁飞开了去。
自己当初上山的的确确是迫不得已,只是上山后,对落草却有了新的一番认识。
这山寨上的人。并非如自己印象中那般凶神恶煞、嗜血贪财,反而都是些光明磊落的豪杰,大头领王伦书生出身,更是叫他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故而日子过得也算舒心。
可惜因为王伦十分反感招安,这一点却叫萧让颇为担心,他总在想,假若日后山寨跟朝廷发生正面碰撞,自己的命运该是如何?
是,现在的梁山泊兵强马壮,周围州府不敢拿正眼相看,但是山寨声势日隆,此时会进入朝廷的视线,到时候三万五万乃至十万数十万的征剿官军到来,梁山泊还能如现在这般游刃有余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心中没底,而且他也相信,只怕很多头领也会有跟自己一样的顾虑。只是大家期于对王伦的信服和依赖,这个顾虑又或者说是矛盾,才并没有喷发出来。
可自打王伦虚晃一枪,十分明智的没有选择攻州占府,拉起反旗割据一方,反而在朝廷视野之外,另辟了一片基业,这份眼光可叫萧让唏嘘不已。
如此既能有力的保障了梁山眼下极为良好的发展势头,又丝毫不曾刺激到朝廷痛处,外加还叫山寨人众在心中都有了依仗,这样一石三鸟的计策,直叫萧让感慨连连,他暗想若换成自己,只怕想破脑袋怕也想不出这个法子来。
看来,每个人能走到甚么位置,际遇虽然重要,但归根结底,还是取决与他自己的能力。如果没有能力,哪怕是机会降临到他的面前,只怕也抓不住。
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底又有了一丝期待。以王伦的眼光和本事,将来混出一番名堂来,怕是不难,说不定到时候自立一国,自己虽然本事地位,但起码也是从龙之人,不强杀在济州城中抄抄写写,庸庸碌碌的混一辈子?
“要不是吴学究,小生怎能上得了梁山?如此想来,倒是还要感谢于他!”萧让此时不禁感慨,世间之事真是奇妙,当初死也不愿做的事,此时反倒暗暗庆幸起来。
朱武见他神情颇为感慨,呵呵一笑,道:“似你这般说,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缘分,想哥哥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他可以毫不掩饰对你的欣赏,却不肯无故拉人上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初若是哥哥强拉你上山时,只怕你此时也不会心安理得的坐在此间了!”
萧让闻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此时不愿再谈此事,岔开话题道:“林教头下山已经五七日了,没一点消息传回来,该不会有甚么事情罢?”
“皇甫头领那边,我也去问过,可惜培养信鸽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事,不然此时我等也不会在此坐等了!”朱武有些惋惜道,“不过有林教头和徐教师联手,再加哥哥的一营亲卫,我想那登州还没有能奈何他们的手段!”
萧让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不说登州了,就是济州、郓州、袭庆府三地联手,也不敢正眼看觑梁山。此时寨主有三五千人马在身边,岂是小小登州能够困住他的?
两人各想着心事,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想朱富神色古怪的踏入厅来,一见朱武在此,拱了拱手,又跟萧让打了声招呼。
朱武见他神色有异,心中有些惊讶,暗道莫不是沂州萧军师那边有了甚么不好的消息?只是猜测归猜测,眼前这人身份颇不一般,乃是哥哥心腹之人朱贵的嫡亲弟弟,朱武毫不怠慢,亲自起身给朱富倒了杯茶水,朱富忙谢了,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寿张县往李家道口的大路上,来了一伙行商,推着十辆太平车儿,往我山寨方向而来!”这位军师乃是哥哥亲点的值守头领,朱富喝完水后也不打哑谜,把探来的消息通报了。
朱武望了萧让一眼,见他也是一头雾水,忙问道:“既是过往商客,咱们山寨也不会坏他,可是其中有甚么蹊跷?”
朱富点了点头,道出详情来,“若是寻常商客倒也罢了,这伙人倒是奇特!他有十辆车子,前面四辆上面各自挑了一面旗帜,均写着七个大字,连起来却是:‘慷慨北京卢俊义,金装玉匣来探地。太平车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货去!’”
萧让一听,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禁道:“冲咱们来的?莫不是人称河北枪棒无双的卢俊义?咱们又没招惹他,这位员外恁地大的怨气?”
朱武也是不明就里,这人从前倒是听过他的名声,哥哥也曾说起过此人,只是想他是北京的大财主,跟山寨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再怎么用心也请不上山来,故而大家也都没把他放在心上,不想这回居然自己冒出头来,并如萧让所言,还带着一股怨气似的,朱武只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沉吟片刻,问朱富道:“他是一人做饵,后藏伏兵,还是怎么个情况?”
“上回周边三个州府叫咱山寨打怕了,哪里还敢来搅虎须?此时李家道口方圆百里都无兵马异动,只有这卢俊义带着十俩车子,连脚夫加起来也没多少人!我兄长怕消息有误,亲自带人核实去了!”朱富回道。
上回自己失陷祝家庄,兄长朱贵情报有误,叫官军混入祝家庄内,事后十分自责,向王伦哥哥负荆请罪,此后哪里敢有半点疏忽,此时得了探子确切的情报,也不敢怠慢,亲自带人出去核实情报去了。
“去请鲁提辖过来议事!”朱武朝朱富点点头,回头吩咐左右道。此时若是王伦在此,只怕直接便叫朱富去了,但换了朱武,轻易不好劳烦朱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