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贵这部车子,是他自己买的。
巫山寻思了半天,也想不出平时抽烟都是一毛以下的人,居然积攒了几个月工资来买自行车。
记忆中,一直到八十年代中期,自行车、缝纫机都是家庭富裕的象征。
王学贵的车子,搁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进门口的右手边。平时在门外,也看不出端倪。
车子保养得很好,上面的油漆,能照出人影。
“你在路上,专门挑平路走啊,别磕着碰着的。”王学贵恋恋不舍。
“好啦,放心吧。”巫山说着,一个单边上车。
旁边王学贵惊得直喊:“哎哎哎,别倒了啊。”
看来,他的技术也就二把刀。巫山回头冲他一笑,手在空中摆了两下,把我们的王排长看得目瞪口袋。
偶尔他也骑骑车,不过,都是小心翼翼地人坐在上面,才开始蹬脚踏子,哪有巫山这么自如?
“丁丁丁丁”,他正捉摸着,车子又到他身边:“上车,我带你去兜风。”
“你?”王学贵咽了一口唾沫:“你还敢带人?”
巫山也不说话,脑袋冲他一摆,示意他快上车。
这人果然是个初哥,上车都笨手笨脚的,趴在后座上。
“大哥,我说啊,你能不能两条腿放在一边啊?”巫山骑了两圈,觉得不得劲儿,单脚点地停在那里。
“是吗?她也这么说的,”王学贵喜不自胜:“我试试?”
“你这人咋这么墨迹,快点儿吧你!”巫山一怔:“她?她是谁?看你那小样儿还扭扭捏捏的,肯定是个女的。你这种闷骚无比的男人,是不会出军营的。那姑娘就不是地方上的,所以说是个女兵。”
巫山骑车娴熟自如,加上这个年代,路上压根儿都没有车辆。不要说车辆,因为是部队所在,行人也没几个。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士兵齐步走着,应该是去旅部买东西。当然,有些团部可能也有小卖部,巫山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没去过。
看到巫山骑车的英姿,这些整天在军营里憋着的士兵不由大叫一声:“好!”。
王学贵得意洋洋,比他自己骑车还觉得拉风。因为他自个儿骑车的时候,姿势确实太难看。弯腰驼背,紧张地盯着前面的路,连眨眼都不敢。每次回来,觉得比刚进队伍的时候,新兵训练都累多了。
“哎,你还没说呢,”巫山不由火道:“不就是个媳妇儿嘛?你说了我肯定能帮到你。”
这也不是吹牛,旅长那里大不了厚着脸皮请他保媒。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王学贵呐呐道:“总共才见过四面,说了五句话。”
“有线通讯班、无线通讯班、炊事班、卫生所?”巫山真的很冒火,咋遇到这么面的人啊:“你说啊,究竟是哪个部门的,叫啥名字?我真的能帮你!反正不是徒步通讯班,那里一群大老爷们儿,除非你有特殊爱好。”
“她叫张一梅,”王学贵还是有血性的,只不过这件事情目前来说,是一厢情愿,怕说出去丢丑。这下,他算是豁出去了:“卫生所的,护士。”
“早说不就得了吗?”巫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包在兄弟身上!”
“哎,能不能别做这些危险的动作啊?”王学贵咕哝:“一只手骑车一摔就是两个人。”
“我办事你放心,”巫山突然想起了当初太祖对别人说的:你办事我放心。
“她的具体情况,你都清楚吗?”巫山即使厚着脸皮去找刘太蒙,也必须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吧。万一人家订婚了,那不就鸡飞蛋打了吗?
“她家在冀东省,燕山脚下,挨着汤山那一片。”王学贵闭着眼睛回忆,双手使劲搂着巫山的腰:“父亲好像是当地的公社书记。我怕我们不般配,你知道的,我没什么文化,家里也是农民。所以,当时我们团长说要来粤东,听说她要来,我想到不想报名了。”
“继续,继续。”巫山鼓动着。要在后世,他就会高呼求剧透了。
“她的舅舅是当地的县革委会主任,所以就报名当兵了。”王学贵一直闭着眼睛,当然,巫山在前面感觉不到。
“那她订婚没有啊,大哥,”巫山催促:“这是最主要的问题。”
“这真还不知道,”我们王排长的眼睛已经睁开了:“这些情况都是我零零星星打听到的。不然你以为我疯了,要买辆自行车,就是因为听说她喜欢骑。”
“好吧,”巫山叹了口气:“剩下的交给我,等会儿我办事儿,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说起来到旅部不远,这里的路可不好走,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的。下坡很爽,放开刹车使劲跑。
“快让开,快让开,车子来了!”王学贵在后面吓得一路惊呼。
不过,大部分时间,他的声音都被风堵住或者消逝在风中。
上坡的坡度都不大,巫山仗着有力气,直接蹬着上去。
走到旅部门口,哨兵吆喝下车检查通行证。
“通行证?”巫山满脸狐疑:“什么通行证?”
“啊,平时士兵来办事都到排里领的,你和我一人一个固定的,忘了给你。”王学贵一脸歉然:“要不我们回去拿?”
“没这么麻烦,”巫山掏出自己的证件:“侦察连的,登记下。”
果然,还是可以登记后进来的。
到了旅部门口,又盘问了一下,巫山自己登记,把王学贵丢在外面。
档案室在旅长办公室隔壁,进去之后,有一个三十多岁白白胖胖的人坐在里面。
“哎,同志,我想查下自己的档案,可以吗?”巫山给对方敬了一个礼,小心翼翼地问。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即使刘太蒙他们对自己的观感不错,下面的人都不能得罪。天晓得是哪路大神的人,关系怎么样?
“哦?以前没有先例呀!”男子没有还礼,眼皮都没抬。
“那您说怎么办才可以看到我的档案吧?”其实这本身就是违规的,巫山自然陪着小心。
“两个办法:第一,正团级干部可以查看所在团每一个人的资料;第二,到旅部开证明。”小胖子的手伸了两个出来,短粗短粗的在巫山面前晃。
“真麻烦,”巫山摘下军帽挠挠头皮:“好吧,我去开证明试试。”
说着,巫山戴上军帽,就要往外走。
“诶,等会儿,”小胖子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巫山!怎么了?”虽然求人办事,但他也帮不了忙,巫山的语气稍显僵硬起来。
“哦,巫山真的是你呀,你相片有存档,刚才我还觉得熟悉呢,你好你好!”说着,他把白胖的双手伸出来握手:“我叫金宝华!”
“大哥,你不是旅部的文书吗?”巫山满脸苦笑:“我寄个钱你还搅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以前是文书,不过现在管档案。”不管这小伙子官阶的大小,每个月能花四五十块钱给士兵家里邮寄,那都是金宝华需要仰望的。
“很抱歉,你的档案保密,我接触不了。”金宝华歉意的笑着:“你的档案我就从来没见到过,不是在旅长手上就是在政委那里。”
“哦,这样啊。”巫山有些丧气,本身就不想见到这两个人,特别是陈昊苏,太精明了。
“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张一梅的?”巫山正要转身出去,突然想起这个事情来,就顺便打听下。
“怎么了?兄弟,你还没找媳妇儿吧?”金胖子一脸神秘:“我看行,那姑娘要样有样,心灵手巧。要不,当哥哥的给你做做媒?”
“不是我!”巫山慌忙摆手,不然这传出去就麻烦了:“是我们排长。”
“你是说,”金宝华寻思了下:“啊,王学贵是吧。”
“对呗,”既然对方看来想贴上来或者怎么的,自己就把王学贵的关系说好点儿:“我们俩是老乡,现在又在一起搭档,至于关系,就没得说。”
“行!包在我身上!”金宝华略微皱眉,马上又拍了拍胸脯。
“大哥,你咋这么有信心呢?”巫山很纳闷。
“我小姨子,”金宝华嘿嘿笑着:“我爱人的表妹,你说呢?”
“哦!大嫂也在这里?”巫山恍然大悟。
“恩,卫生所长。”金胖子洋洋自得。
“那好,金哥,就拜托你了。”巫山握握手:“今儿中午,叫你小姨子出来,和我王哥一起吃顿便饭。”
“好,兄弟,我给你安排。”金宝华自顾说着:“我本来就应该放假了,怕首长们突然来查资料,就临时加班。”
巫山才不管呢,什么主动加班?那么辛苦的人能长这么一个大胖脸?不过是讨好上级的手段而已。不过这不关巫山的事。
恰好警卫班长马庆红在那里,直接带巫山进去了。
“报告!”巫山在刘太蒙办公室门口还是依足礼数。
“进来吧,”刘太蒙挥了挥手:“喝茶吗?”
“喝,”巫山有点儿受宠若惊:“额,不喝。”
“今儿本身就不上班了,”刘太蒙把茶叶拿出来:“在叔叔这里别客气。”
“旅长,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呢?”巫山抢过茶叶:“我来。”
“怎么着?”刘太蒙一瞪眼:“让你叫我叔叔还委屈你了不是?听说你叫肖军他们都叫的叔叔吧。”
“额,刘叔叔,”这话值得玩味了,巫山不便接口,还是解释了下:“他们家吴建国和我二姑搞对象。”
巫山给自己泡了杯茶,刘太蒙面前有一杯。
“噢,是这样啊,我说你们巫家不管怎么样都和他们扯不上关系呀。”刘太蒙缓缓坐下,玩味地看着巫山:“小伙儿,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啥事儿?”
得,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既然你都自认叔叔了,那我也不客气。
“刘叔,是这样的啊,”巫山吹了吹茶叶:“我的档案上面,说我是党员?”
“是啊,你小子自己都不晓得?”刘太蒙哑然失笑,“噗”的一下,把茶水都吹到桌面上了,他自己拿个抹布擦干净。
“刘叔,我真不晓得!”巫山诚恳地对他讲:“直到连长宣布我是党员的那一刻才第一次听说,我居然是党员。”
“你小子啊,我就实话给你讲吧,”刘太蒙还在笑着:“肯定是我徐叔给你整的。推荐人是徐世友和薛劲光。不然为啥子不把你的档案给档案室啊。当然,最主要的是,你的炎黄,是写呢还是不写呢?”
巫山不好回答,嘿嘿干笑着。这下,总算一块大石落地了。
“刘叔,咱这些士兵整天闲着也不好啊,您看是不是整个联欢会?”巫山试探着:“每天都在寝室里打扑克之类。说实话,象棋都不一定有多少人会下。”
“你说得对呀,这里就是士兵们另一个家,我考虑下。”刘太蒙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忙昏了。”
“行,那刘叔,我先走了,今儿中午我们排长看对象,已经约好了。”巫山起身告辞:“还有,刘叔,您看咱的联欢会能不能军民联欢啊?”
张一梅用那个时代的眼光看真还不错,脸大胸大屁股大,不过,巫山看着失笑:这肯定不是我的菜。
他们的关系,就这么简单地定下来了。
不过,巫山不知道,旅部正谈论着他。
陈昊苏愤愤不平呢:“你说吧,太蒙,开了年就得落实,哪有时间啊?”
“我也不想啊,”刘太蒙喝了一口茶:“刚才巫山来,顺便说了一句,我觉得有道理。”
“巫山?”陈政委眼睛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