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理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其实,也就多了一个人,家长回来了。
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洋溢着满满的笑容,从警卫人员到各种服务人员、保姆。
一个国家的总理,就是人没在家,也不可能有人欺负他的家人。
但赵立生不在,一切都显得那么沉闷,三嬢嬢和赵青松都是无精打采的。
一个人吃饭,其实蛮有学问的。
假如这人有钱有势,你在那儿胡吃海喝,没人会说你不对。
相反,大家会认为你这人见过世面,不拘小节,各种溢美之辞。
当然,要是你出身不咋地,那就是狼吞虎咽,饿死鬼投胎。
巫山在桌子上动筷子最早,下席最晚。末了,拍拍肚皮,满意地打个饱嗝。
巫从瑊早就被赵青松拉去玩儿了,在小朋友面前显摆他的玩具。
不过,这个年代也没啥好玩具,而且每个男孩子的喜好都不一样。
赵青松的大部分是鸭子、小公鸡之类,还有不少彩色图片。
巫从瑊和他的爱好不一样,他自己的小房间里,是各种车辆、飞机和枪械模型。
三嬢嬢真把巫山当做自己的子侄,忙不迭数落着,把王璐拉到一旁嘘寒问暖。
她也知道莎莉是自己的侄媳妇,但打小就形成的观念,让三嬢嬢骨子里对洋人没任何好感。
赵立生对一切心知肚明,他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巫山吃完,时不时和莎莉说说话,让她不感到冷落。
书房里只剩下三个人,赵立生呵呵笑着:“小山,你还是那样啊。没啥变化。”
说着,又侧过脸对莎莉:“莎莉呀,难道你在家没给小山吃饱饭?你瞅瞅这孩子像饿急眼了。”
“哈哈哈哈!”巫山轻轻抚着肚皮:“在爷爷面前我还那么装,多累呀。主要是三嬢嬢做的菜正宗。比我妈都做得好吃。简直赶得上奶奶的水平了。”
“爷爷,你孙子你不知道吗?”莎莉当然晓得老人实在开玩笑。她抿嘴一乐:“每次在家吃饭也像马上要去作战一样,我都说过,又没人跟他抢。”
赵立生老怀大慰,小两口果然一直都没拿自己当外人。
“小山啊。这次来党校学习,有什么想法?”他神色一正。
“呵呵,我就一个小官僚。”巫山有些不好意思:“要说不想进步,那就太矫情了。但一想到我的年龄,还是把机会留给有经验的人吧。”
其实他在老爷子说这话,本身就很假,只不过想借机在干爷爷这里来探探口风。
可惜。他那点儿小心思,老人怎么可能不清楚?
“恩,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的进步很大。”赵立生故意吊他的胃口:“以你的年龄。不要说副专员,就是县委书记都实在太勉强。”
“太不公平了!”莎莉人很聪明,但哪里知道老人心里的弯弯绕绕?
她把端在手里的杯子放下,目光里像有团火在燃烧:“爷爷,他在和风的日子,每天回家都很晚。是的,和风县不大,但他的付出,还有如今的变化......”
老人也不说话,笑涔涔地看着她,莎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宝贝儿,政府又不是爷爷开的,”巫山心里若说不失望是假的,要不能上升一步,把县委书记交出去干什么?
他轻轻拍着妻子的手背:“莎莉,也许在国外,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够当一个县的官员很正常,但这里是中国。”
“不是,亲爱的,”莎莉怒气未平:“哪怕是爸爸任职的粤南市,变化也不过如此。你在和风的一年里,就算是逢年过节,在家里都没时间待。”
“别想当然了,”巫山苦笑着:“早知道,去乌市开会的时候带上你。地厅级干部,除了我以外,最小的都要比我大十多岁。”
“我应该知足了,”他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这么小的年龄,这么高的位置。”
“没什么的!”巫山下定了决心,目光坚定:“不就是欧洛泰副专员吗?不就是梅家国吗?不管他是地委书记还是继续担任专员,我全接着。”
“哈哈,好,好,好!”老爷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不愧是我老赵的孙子,拿得起放得下。我赵立生的孙子,是你的谁都抢不走,不是你的咱也不去贪图。”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首长,张文瑞书记过来啦,您看?”
“哦?差点儿就忘了。”老人欠起身来:“请张书记进来吧。”
小两口赶紧也站起来,恭敬地望着门口。
“总理,我来了。”好像那一代人的前额都特别高,张文瑞也不例外。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这对年轻的男女。
“来,老张,快请坐。”赵总理的手虚引了下:“小山,你给马书记倒茶。”
“谢谢!”能当上省委书记的人,有几个不是人精?他微笑着试探:“小伙子是领导的新秘书?”
“哈哈,老张啊,你也真是的,我能用这么年轻的秘书吗?”赵立生很开心:“他是我孙子。小山啊,这位就是秦岭省的张书记。”
“啊?”张文瑞眼睛瞪得老大:“这就是巫山?!”
“对,就是这孩子。”赵立生也不掩饰:“不管他们,我们聊我们的。”
在巫山的心里,认为国家总理和省委书记之间的谈话,肯定就是高大上的话题。
压根儿就没料到,两人在一起唠得就是家常。
谁谁谁什么时候去世了,某某某在十年浩劫期间受尽迫害现在终于重返工作岗位了。
后来,他到了一定的高度才明白,在上层,政策什么的,业绩什么的。有专人去制定和统计。张文瑞过来,就是一个起码的表态,他支持总理。
在张书记告辞后不久,巫山也提出告辞。
“我今天专门在家陪你呢。”老爷子有点儿不痛快。还是挥挥手:“也难怪,你很少回京城。总有大把的人要见,必要的关系要维护,去吧。”
当然,其他家人还是留在那里。
这家餐厅就在中国最大的广场附近不远。里面的陈设简单而雅致。
“小山,久等了吧?”来人穿着便服,进来后随手关上门,说话的声音很平稳。
“汪叔叔,我也刚到一会儿。”巫山一直在沉思今后的出路,看到来人马上起身,殷勤地把椅子挪开:“中午在干爷爷那儿吃的午饭。您出来了。伟人爷爷那边呢?”
“小山啊,你以为伟人身边就我一个秘书?”汪瑞林对他的行为很满意,舒服地坐下来伸了个懒腰:“主要是我和老章在负责,每个同志都有自己的职责。”
“呵呵。我就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那能想到这个问题呀。”巫山也毫无形象地躺在椅子上:“您看我身边,就一个小秘书。”
“你这孩子,说话尽说好听的。”汪瑞林哈哈大笑:“你干爷爷那边的架势,你又不是不知道?经常给他直接服务的也就三两个人,其他人都是围绕着这个团队在服务。”
“诶,您说得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儿!”巫山以前也没怎么发觉,也就傅权、李涛涛稍微熟悉点儿,其他人总多了那么一点儿客气在里面。
“小山,非常感谢你。”汪瑞林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举起茶杯:“我大哥就这么一个儿子。要不是你,他还得继续在农村呆着。”
“您说这话就过了啊,”巫山神色淡淡的,轻轻摆摆手:“对您来说,这是一大笔钱。但在我这里,不是那么回事儿。首先这笔钱是借给他的,其次,汪根轩本人的悟性不错。”
不要以为,国家领导人身边的工作人员,真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也许在若干年后,汪瑞林的一个暗示,老家的基层领导,会把侄子的工作就解决了。
这个年代的官员,做事情还是非常讲原则的。
从另一个时空过来,巫山知道,世界上本身就没有永远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
就像汪瑞林、章宝中这些人,他们自己一家人都吃喝不愁,但他们的家人呢?
汪根轩的能力,只能说呵呵。好在饭店的经理是炎黄帮着找的,他本人对这个经理也很尊重。要不然,就没办法开下去了。
京城的土地,寸土寸金,那也得看人,用来做什么。
几万块钱,对巫家甚至巫山本人,那都不是事儿。
不过,做人做事儿,不要以为你施恩了马上就甩脸子,不然就是鸡飞蛋打。
在京城,在全国,找他们讨好的人比比皆是,排着队都攀不上关系。
巫山一直表现得无欲无求,汪根轩的饭店开了好几年,汪瑞林一点儿音信都不晓得。
有一次他哥哥给他的信里,谈到他过年的时候要来京城,到儿子的饭店。
在伟人身边,还是可以利用一些机关的,本身也不是多保密的事情,一查全部都明白了。
明面上是向后明找的关系,一个公安部的干部,能有多少收入?
这一来全部都弄清楚了,都是面前的年轻人在无声无息中办好的。
其间,两个人见了不少次,这小子从来都没提过。
“小山,我就觉得奇怪了。”汪瑞林举了一下茶杯:“你对其他人挺好的,为什么对梅家人就一定要恶颜相向呢?”
“汪叔叔,不能这么说吧。”巫山先是一怔,沉吟了片刻才搭话:“梅家人的专横跋扈,在京城都很有名。”
“京里的纨绔多着呢!”汪瑞林不屑一顾:“你什么时候给过人家机会?见面不是打就是骂!”
“二大爷,您在这里吃饭嘛?”王根轩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不了,马上就得回去。”汪瑞林看了下手表站了起来。
他走出门外,指了指里面:“记住了,他就是给你出钱的人。咱做人可不能忘本。”
这一切,巫山都不知道,甚至连汪瑞林离开都没发觉。
我给过他们机会吗?他一直在扪心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