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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雪地里,原本被高进和杨大眼所杀的贼人尸体全都被剥了个精光。
陈升跳下马,一连翻了好几具尸首,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他娘的得穷到什么地步,连条底裤都不留。
“升哥,到林子里就没踪迹了。”
陈升看向不远处的林子,眉头皱紧。
“升哥,我?”
方硕越发羞愧,他虽然内向寡言,但是并不笨,反倒是心思比较细,自然能想到方才他以为的百姓或许是老练的贼人,不但摸尸体摸得这般干净,便连痕迹都遮掩了。
“别想太多,走,咱们去林子里瞧瞧,铁柱,你们再往边上四处看看,能有什么发现?”
陈升知道二哥动了收服卫癞子在神木县中势力的心思,但是明面上是抬侯大和陈四上位,他们自己则是要把这层关系摘出去,所以眼下这伙刚刚趁机摸了尸体来路不明的人便成了他们的破绽。
方硕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上马跟着陈升往那处野林子去,手握紧了腰里的刀柄。
逢林莫入的道理,陈升是懂的,不过只是些藏在暗处偷摸尸首的无胆鼠辈,只需小心些就是,他还真不信那伙人敢留在林子里埋伏他们。
方才检视战场时,陈升仔细查看过,那些贼人尸首身边的脚印虽然杂乱,但是先来后到还是能看得出来,他要是没看错的话,这伙摸尸的大概也就三个人,脚印到了林子那里确实就断了,像是用树枝之类的清扫过。
策马进了树林,看着脚印断掉的地方,陈升勒马停住,然后仔细观察起四周来,一众伙伴里,他射术排第三,虽说目力不及杨大眼,但他心思细腻,擅长观察,这也是高进为何让他带人过来查看。
陈升才不信那些摸尸的能彻底隐匿行踪,要知道这积雪过膝,且不说脚印,就算那些人用了滑撬又或是别的工具,总归会留下痕迹,眼下这一点痕迹都没有反倒是不正常。
目光扫过四周的树木和树冠,陈升忽地冷笑起来,这伙摸尸的倒也精明,为了掩盖踪迹,怕是刚才退走时爬了树。
“升哥,有发现?”
看到陈升冷笑,方硕连忙问道,方才他也是努力观察四周,却是毫无发现,四周雪地里有些脚印,但都不是人或马匹的脚印。
“看到那树干了没有?”
朝着陈升所指,方硕仔细看去,只见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上有一道很细的豁口,像是绳子从上面勒过似的,“他们是用绳索从树上荡走的?”
“八九不离十了,以前听魏叔说过,厉害的飞贼不但爬墙如履平地,在这野林里更是来去如飞,咱们怕是遇到大鱼了。”
陈升笑得越发开心,说起来以前只听魏叔说过那些汪洋大盗和飞贼巨寇的江湖传说,却是不曾亲眼见过,眼下似乎便叫他们碰上了飞贼,如何不叫他心痒难耐。
以前在河口堡时,高家商队每次出塞回来后,总会在高府聚会,那时候他们这些孩子也会齐聚高府,听长辈们说些江湖故事,而走南闯北江湖经验丰富的魏连海便是给众人讲的故事最多也最精彩,要不是魏连海一年到头都跑在外面,这位魏叔才是河口堡最厉害的说书人。
“升哥,可要派人去知会一声二哥,多派些人手过来。”
方硕小心地朝陈升询问道,在魏叔口中,那些飞贼多是矫捷狠辣的贼人,身手不弱,关键是擅长隐匿行踪。
“左右不过三四个贼人罢了,你我足以对付!”
陈升满脸自信,他知道飞贼的厉害,只不过魏叔也说过,飞贼大都不擅正面对敌,靠的便是神出鬼没和暗中偷袭,他既然窥探到飞贼的踪迹,他们便是追击者,他倒是不信那飞贼摸了尸首,拿了贼赃还有耐心留在林子里等着埋伏人。
方硕没有吭声,他知道陈升为人沉稳,从不说大话,既然升哥说他们能对付,那便一定能对付那摸尸的飞贼。
“咱们走!”
陈升没有用铁哨通知林外的伙伴,相信他们等会儿过来看的马蹄印自然会追上来。
陕北的野林并不密,树和树之间的空隙颇大,足够陈升和方硕策马骑行,两人只沿着那发现痕迹的树木前方走了十来步的距离,便发现了另外一处树上被绳索套过的痕迹。
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是精神一震,看起来他们追的方向没错,连忙继续策马前行,同时注意四周的动静。
……
“好汉爷饶命。”
两个看上去瘦弱的汉子在听到身后马蹄声时,先是拼命往前跑,可是两人身上背着的包裹实在太大太重,还没跑出几步就摔倒在地上,等他们爬起来时,便见到三个凶神恶煞般的黑甲骑士围住了他们。
都不需要想,两个汉子直接跪倒在地求饶起来,他们刚才可是看到这些黑甲骑士打扫战场,把尸体堆到一块,只带走了几匹无主马匹和滑撬,并没有去搜刮尸首,才起了贪心和别人一起去摸尸。
眼下见到正主来了,自然吓得腿都软了,以为他们是来追索的,一边求饶,一边将身后的包裹拉到身前,“好汉爷饶命,咱们不是成心要……”
听着两名汉子求饶,三人从马上下来,用刀挑开了那两个包裹,只见里面全是衣服鞋子,上面大都带了血,显然都是从那些贼人尸首上扒下来的。
“铁柱哥,全是些衣服杂物,没见银钱。”
搜检了一番的两人朝傅铎说道,他们的脸色古怪,实在是这跪地求饶的两个汉子看着年纪和他们相仿,但是却面黄肌瘦,怎么看也不像是升哥说的那什么老练贼人。
“你们是哪里人?”
傅铎人高马大,肩膀尤宽,穿着甲更显魁梧,所以才被大家唤做铁柱,不过他这名字听上去实在,但是人却细心,不是那种粗豪的性子。
“回这位爷,咱们兄弟是附近李家集的人,因为挨不住饿,才出来想找口吃的。”
傅铎仔细看去,发现那跪着的两个汉子果然长得有些像,差的年岁也不大,怕还真是兄弟两个。
“你们胆子倒是大,这冬日里也敢出来觅食,倒不怕叫狼叼了去。”
这兄弟俩面黄肌瘦,看着也不像是有力气的,傅铎瞅了瞅,只看到兄弟两个腰里倒是都挂了副弹弓,这东西只能用来打些鸟雀小兽,猎不了大的野物,这兄弟两个倒是命大。
“这位爷,不出来,留在家里也只是个死,就算被狼叼走也好过活活饿死!”
两兄弟里,看上去年纪大些的苦着脸说道,他和弟弟两个人就是饿的实在吃不消才从家里逃出来,反正就算这个冬天饿不死,也迟早要当牛做马的被兄嫂逼得累死。
“怎么倒是留在家里只是个死,你们家中就没剩下半点余粮,我看你二人手脚俱全,难道平时不曾种地留些米粮。”
傅铎奇怪道,他知道边地百姓贫苦,从官府到军将都催逼搜刮极狠,但好歹还是能过活,今年又无大灾,这冬天就算饿肚子,也不至于到饿死的份上。
“这位爷,咱们家里三兄弟,长兄大咱们十多岁,阿大在世的时候,还管着咱们吃八分饱,可自打阿大过世后,嫂子嫌咱们吃得多,便减了口粮,前不久杜总兵发大兵打赢了火落赤,县里又来收了一拨军粮,嫂子又减了……”
傅铎沉默了下来,边地苦寒,所以小门小户家里面财产都是由长子继承,便连底下的兄弟也是家产的一部分,明面上说是兄弟,但实际上底下的弟弟便是给哥哥做工,只要管口饭吃就行。
越是穷的人家,盘剥兄弟就越狠,很多人家里面,一旦父母去世,剩下兄弟便免不了要受兄嫂欺压,不但孤老终身,更是活不长久,所以边地流民多,逃到塞外投马贼的青壮多是家中次子幼子。
这李二李三兄弟两个,便是因此逃出来,只是为了在外面能找口吃的,冬日野地里虽然危险,但是只要能打到猎物还是能勉强过活的。
“你们出来几天了?”
“小人兄弟逃出来已有三天,走的时候,偷了家里的粮食……”
李二老实地答道,他们兄弟两个虽然痛恨兄长无情,可是逃走的时候,也没带走太多粮食,毕竟兄长还要给李家传宗接代,他们的侄儿也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
“方才和你们一块摸尸的还有谁?”
傅铎猛不迭的问话,让李二愣住了,然后他支吾着回答道,“就咱们兄弟二人,好汉爷!”
“那伙贼人就是再穷酸,身上也能搜刮出些油水来,你们两个蠢鸟,摸尸能有那般老练。”
傅铎挑起一件棉袍,指着处用刀割开的口中,朝那李二问道,“来,说说,你怎么知道贼人会把银钱藏这地方的?”
李二顿时傻了眼,一时间竟是答不上来,他边上的弟弟更是打起了哆嗦,但仍旧咬着牙没说话,要不是他们遇到的那位恩公,两个人早就饿死在雪地里,连个囫囵尸首都留不了。
看着李家兄弟二人神情,傅铎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于是直接拔刀出鞘,搁在了李三脖子上,瞪着李二道,“说不说,不说我便杀了你这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