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霹雳手段震慑广东诸将后,林纯鸿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繁忙的时期。来自荆州的行文需要批复,关键职位上的下属需要面授机宜,天南海北的拜访者需要凝神应付……
林纯鸿哀叹不已:老子都快变成朱由检了,每日忙至深夜,谁受得了啊……
还是在荆州舒服,邦泰在荆州地区根深蒂固,业已形成完善的体系,林纯鸿只需要把握方向即可,不需要事事亲为。而在广东,万事草创,正是体制完善的关键时期,容不得林纯鸿有半分懈怠。
本来,林纯鸿计划,在剿灭刘香之后,立即前往琼州府考察铁矿事宜,以期解决长期困扰邦泰的瓶颈问题。哪想到事情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扑面而来,一直抽不出时间。
玉儿每日都忙活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哎,憋死我了,已经一个月不识玉儿滋味了……
一想到崔玉,林纯鸿不停地吞咽口水,大叫道:“玉儿……玉儿……”
不闻崔玉甜糯的声音,却听到小荷怯生生地回道:“老爷,小夫人前往澳门,今夜不回来了。”
林纯鸿愣了愣,懊恼地将一份行文丢在了案台上,瞅着小荷发呆。
小荷身材高挑、曼妙,脸蛋白皙、清秀,浑身透露着一股超然脱俗的韵味,犹如出水的芙蓉一般,濯清涟而不妖。林纯鸿不由得看痴了,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的绮念,正准备继续批阅行文,侍卫宁典报告,军情司总管高龙抵达广州,正在府中等待召见。
林纯鸿大惊,高龙亲来广州,邦泰内部不会出了什么大事吧?
狐疑不定的林纯鸿立即召见高龙。好在高龙神色如常,让林纯鸿将心放回了肚子。
“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刚到广州就要报告?”
高龙拱了拱手,笑道:“将军到广州不过三个月,就将刘香打得灰飞烟灭,属下做事再不加快速度,将军该不满了!”
林纯鸿笑骂道:“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这马屁水平可不怎么高!有话快说,别来这一套!”
高龙讪讪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回将军,属下前来广州,正是奉周都督之命。邦泰内部暗流汹涌,周都督坐镇襄阳难以分身,希望将军能将张副都督调回荆州!”
林纯鸿变了脸色,问道:“发生了何事?”
“还不是因为张明桥泄露铸币机密一事!”高龙恨恨地说道。
“这个军情司早已报告过了,张明桥不是已经被监察府逮捕了么?”
“诡异之处就在这里,张明桥将铸币技术细节泄露给温育仁后,温体仁就指使党羽上奏,提拔张府令为延州推官。此事虽然被圣上留中,但周都督怀疑,张府令有着与温育仁勾结的重大嫌疑!”
林纯鸿皱着眉头深思,沉默不语。
高龙继续说道:“更加吊诡的是,圣上将折子一留中,秦良玉就令马祥麟立即率兵增援万县!卢象升也严令周都督进兵南阳,否则以抗命论处。周都督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有人里应外合,邦泰的基业将要毁于一旦!”
“所以周都督就要求调回张副都督?”
“正是,周都督还建议,最好暂时将府令换为他人,这样也能起到防范于未然的作用。”
林纯鸿又将所有情报串起来推演一遍,问道:“李辉忠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林纯鸿的话问得含糊,但高龙长期伴随林纯鸿左右,哪能不明白林纯鸿的意思?他回道:“安防司暂时没发现可疑之人在境内活动。”
林纯鸿冷笑一声,道:“温体仁好谋划!好气魄!为行一离间计,居然不惜调动天下兵马!”
高龙愕然:“温体仁的离间计?”
“正是!张府令的小公子本来就不成器,为谋私利,泄露铸币细节,纯属偶然事件。温体仁力图让咱们相信,张府令与张明桥有意为之,让咱们自折羽翼!”
说完,林纯鸿从案台上搜出一份行文,说道:“这是张府令关于成立粮食司的谋划,其谋划之深远,细节之完善,算得上呕心沥血。能拿出这样一份高水平的行文,你会怀疑他对邦泰不利?”
高龙不懂粮食司之事,没等看完,躬身道:“周都督等着将军拿主意,还请将军示下。”
林纯鸿想了想,道:“卢象升那里,你告诉周都督,也不要硬抗着,派出骠骑营到河南转一圈,即便打几场硬仗也无所谓,窦石温和徐允在南阳经营已久,告诉他们,一定要把采铜地保护住,万不容贼寇袭扰!”
“至于秦良玉那边,让李蒙申遣精锐水师到石柱土司附近转转,看秦良玉还有没有胆子出兵!”
“周都督坐镇襄阳,不可离开,荆州的确缺少有威望的将军,放心吧,我会马上让张副都督回荆州的……”
高龙放下心来,随后又汇报了一些事情,并告知林纯鸿:“大太监张彝宪数次派人至荆州示好,这次更是派来了心腹李明臣来广州拜见将军,目前业已抵达韶州,其目的就在于铸币一事,还请将军早作筹划。”
林纯鸿一听,大喜。看来,机会和事务一样多,怎么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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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币工坊、邦泰钱庄均隶属于中书府财政司,两者紧密配合,共同构建邦泰的货币体系。自邦泰在五峰、桐柏二县开采铜矿以来,铸币工坊就开足马力,大规模铸造铜币。铜币采用黄铜冲压,与嘉靖通宝完全不一样,但是大明长期极度缺乏铜币,新铜币一经出现,立即受到了热烈欢迎,使用者完全不在乎铜币是否是真的嘉靖通宝。
不过,与铜币大受欢迎相比,银币拍马也追不上。银币乃新鲜事物,老百姓接受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并且,鉴于铸造银币的利润巨大,银币遭到了江南豪商的联合抵*制,在江南一直打不开局面。更何况,林纯鸿为了发行更多的票据,几乎将现银全部挪为了储备银,每日生产的银币非常有限。
后来,朱由检下旨,严禁邦泰私铸钱币,林纯鸿干脆停了冲压银币,将所有水力、风力机器全部用于冲压铜币,每日赚取惊人的利润。
随着邦泰高层的眼光日益长远,大部分高管已经意识到,大明混乱的钱币制度已经对邦泰的生意造成了极大的影响,邦泰急需在全国范围内建立统一的货币制度。
这点,徽商和江南豪商的要求同样强烈。因此,全国上下,建立统一货币制度的呼声越来越高,每月总有几份奏章谈及此事。
正好林纯鸿用事实证明了冲压银币和铜币乃一本万利的事,朱由检和温体仁遂下定决心整顿混乱的货币制度,统一冲压银币和铜币。
温体仁信心十足,一心一意想把铸币一事揽入怀中,从而彻底掌握大明的财政,这才有温育仁费尽心机从张明桥处弄到铸币技术细节一事。哪想到朱由检对官府的贪*腐、低效深恶痛绝,根本不相信官府能做好此事。刚好铸币机构宝源局隶属于工部,而大太监张彝宪钩校工部、户部事务,于是,朱由检将铸币一事交予张彝宪负责,所得利润全部归入他的内帑。
朱由检做得更绝的是,他完全听从了林纯鸿的建议,规定张彝宪每铸造一枚银币,需上缴六分利,每铸造一千文铜钱,需上缴一百五十文的利,并定期派人抽取钱币检测钱币成色,防止张彝宪弄虚作假。
这一下几乎将张彝宪逼入了绝境,以张彝宪的组织能力及宝源局的技术现状,根本无法做到盈利,哪谈得上上缴利润?
张彝宪无法,只好不停地向林纯鸿示好,并派心腹前往广州,希望林纯鸿救他一命。他非常清楚,朱由检对铸币抱有厚望,自己办砸了此事,估计有生命危险。
对于朝廷铸币,林纯鸿当然乐观其成,这不仅对邦泰赚取利润有利,而且关系到整个大汉民族的未来,无论从哪方面看,林纯鸿都不会让朝廷将此事办砸。
而且,对于朱由检将铸币交给太监负责,林纯鸿举双手赞成。毕竟,要与工部那帮死脑筋打交道,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与太监打交道则容易许多,可以明目张胆地进行利益交易。
林纯鸿想到此处,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自己热衷于交流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啊?如海盗、如太监、如贩夫走卒、如失意士子、如逃奔至荆州的边军……全是大明的边缘势力。而大明的主流势力,如温体仁、瞿式耜、张溥、熊文灿、左良玉……与他们交流时,不仅费心费力,而且感到厌烦无比。
“来这个时代七八年了,看来我还是没有彻底融入啊……”
“不对,也不是没有融入,很可能大明所谓的主流势力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看来我还得着力培养新兴势力,这才是最大的战略……任重而道远啊……”
林纯鸿又陷入沉思中……